日头西斜,最后一点余温散尽,橙色暖光照在江面上,江水像是一条金橙色的玉带。
徐令带着弟弟妹妹和顾大良齐心协力,割完半亩稻子,又把稻谷运到村里打麦场去铺晒。
打麦场是莲花湾子村民晒粮食的地方,面积很大,地面压的十分平整,一到农忙季节,这里石碾子吱呀作响的声音就没停过。
“一座石山真好看,天天有人围它转,明明种的是粮米,偏偏收的是白面。”
这个不知从哪里传来的谜语,讲的就是石碾子,在莲花湾子代代相传。
孩童们扎着冲天辫,在麦场跑着玩,没一会就招来不少大人的斥责。
各户人家在麦场占的都有地方,通常谁家割的快,谁就先晒晾粮食。
那些家里有牛有板车的,可就抢占先机了。
顾大良原先还担忧自家稻谷收回来没地方晒,万一耽搁时间下一场雨,今年就算白干了。
现如今有徐令帮忙,他能及时把粮食从地里收回来,累是累了些,可心里高兴。
推着板车在麦场里走,也格外引人注意。
有不少人跟徐令和顾大良打招呼,他们也同样招呼回去。
把稻谷卸到空地上,徐令让弟弟妹妹把稻谷铺开,他和顾大良还要继续去拉稻谷。
一趟又一趟下来,做这些不比在外面行商轻松。
徐令却一句苦累都没叫。
天快黑时,顾迢抱着大丫来找他们,问他们何时回家,好煮饭菜。
徐令早就饿了,“再把地里的拉完就能回去了。”
顾迢见地里的稻谷不多了,便回家告诉婆婆。
把最后一车稻谷晒好,总算是忙完了,徐令和顾大良正商量着轮流留下来看场子,突然顾大良他叔叔走了过来。
顾利田在家中行三,上头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名叫顾利财。
顾利财也就是顾瑶的爹。
他走过来,笑着跟顾大良闲聊几句,便想借板车用。
“还是迢迢嫁的好啊,你看你这,这么多人帮你干活。哪像我,就这一个闺女,嫁给不会干活的读书人。”顾利才明贬实捧,也算是顾及徐令的面子,夸赞了几句。
顾大良哼笑,笑着应声,却不当回事。
当时他们分家,就是他这个三叔捣腾的。
他大伯顾利民走的早,三叔怕顾迢嫁给徐令这个混子拖累家里人,便趁机提出分家的要求。
他把顾大良爷爷奶奶留到身边,每年还要找其他兄弟姐妹要一笔养老的钱,作为给爹娘养老的小儿子,他分的地也是最多的。
平时顾利才在村里,没少跟人吹牛他是读书人的老丈人。
怎么现在又嫌弃读书人不会干活了呢?
顾大良心眼实在,可他不傻,别说徐令现在改好了,就算徐令还是从前那个混混,他再怎么骂,在别人面前也是要说两句好话的。
“三叔,瑶瑶命是好,赵家不是有牛吗?怎么没见借给你一头,这样干活也没那么累啊!”
赵甄爷爷养了六头牛,是村里公认的养牛大户,他家中良田十几亩,一家子又没分家,全家供养一个赵甄,要说其他人心里没意见,肯定不可能。
不过赵甄有功名在身,又会读书,这才让其他人如此倾尽全力。
赵家把牛看得比命都重要,天天差遣其他孙子孙女去割牛草或是放牛,咋可能会把牛借给顾利才呢。
顾利才被他话里的意思臊着了,是啊,他闺女嫁的再好,没法帮衬他这个做爹的,不也是白搭吗?
徐令在一旁吃瓜看戏,觉得还挺有意思。
顾利才脸上兜不住,只好又吹捧徐令,“徐令现在有出息,赚这么多钱回家,以后你家里的日子也好过了。”
徐令谦虚地笑笑:“还没挣多少呢。”
徐平和徐安饿得能吃人,恨不得早点回家干饭,见被人拖住脚步,等的急不可耐。
徐安拉徐令衣角,埋怨地问道:“大哥,好了没有,我好饿啊。”
顾大良赶忙道:“那你们先回去,我在这看稻子,你们吃完给我带一些就行。”
虽说村里都是熟人,可保不齐有像徐令这样偷鸡摸狗不正混的人,大家都有所提防。
顾利才闻言,连忙道:“还留啥啊,你们都去吃饭,我帮你看着就行了,你这板车借给我用一用。”
兜半天圈子,顾利才总算说出了目的。
徐令想都没想便答应下来。
他们回到家中,天已经黑了。
徐平徐安在前头打闹着,徐令和顾大良走在后头闲聊。
徐令讲自己想要赶在过冬前给家里重新盖房子。
顾大良犹豫一会儿,才问道:“徐令,你跟我透个底,你在外头没干啥坏事吧?”
徐令哭笑不得,再三保证,“我的钱都是辛苦钱,清清白白,你放心好了。”
“光是卖你说的那个秋梨膏,能赚那么多钱吗?”顾大良满脑子疑虑。
徐令对村里人说一罐子一百文钱,多是挺多,可若是想盖好点的新房,起码也要两位数。
更别说徐令还欠着外债。
徐令见四下没别人,他把顾大良一家当自己家人,也没想着瞒他们,便说了实话。
“多少?”顾大良猛地提高声音,一脸见过的表情,把前头俩孩子都吓了一跳。
徐令一脸淡定,“大哥,你小声点。”
“一罐480,两罐900,三罐……”
顾大良挠挠头,算不出来了。
他又没读过书,打小就在家里干活,长大了跟他爹一样在地里干活,能数明白自己手指头脚趾头就不错了。
徐令给他解围道:“十罐就能卖四两半银子。”
顾大良怔怔道:“那一百罐呢?”
“四十五两。”
顾大良瞪大眼睛,咽了咽唾沫。
他总算知道为何徐令会出手那么大方了。
“你赚了这么多?”
这些都够徐令还钱了!
徐令给他解释什么叫流动资金,什么叫固定支出,顾大良很是认真地听着。
走回徐家小院,徐令说的口干舌燥,顾大良也对他彻底改观。
他啥都没听懂,但是他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徐令,你小子的脑袋是真好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