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弟呀!你可终于回来了!”
徐令到得月楼后厨门口没多久,正帮着小工卸菜呢,王栓宝便跑了过来。
喜笑颜开地来拉徐令的手,“走走走,天冷了,到屋里喝茶,这些活让他们干便是。”
徐令没有推辞,跟着王栓宝再次来到二楼。
得知徐令还没吃早饭,王栓宝叫人送了一些精致的餐点来。
蟹肉粥,莲蓉桂花糕,还有水晶肉包,热腾腾的早餐看得徐令食欲大动。
二人边吃边聊。
王栓宝告诉徐令,他给出的主意很不错,这几天酒楼生意极好。
别看菘菜只是再普通不过的青菜,可有时候物以稀为贵,别人那里都吃不到这样的好菘菜,只有得月楼才有,那能够在得月楼吃到,就是一种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王栓宝对自己的生意经侃侃而谈,徐令时不时应和两声。
王栓宝问他道:“徐老弟,你的瓷器生意做的怎么样?”
“还算顺利,我又从泉州运回来一批双面锦帕,这几天还要在城中售卖,王掌柜可有需要?送你两条。”
徐令把一桌子小食吃光吃净,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擦掉嘴角的残屑,动作斯文。
王栓宝翘着二郎腿,瞧着徐令,暗中观察他。
“双面锦帕,近些时日在镇上确实挺时兴,多的是小女儿家想买,不过我家中只有两个儿子,没有女儿,便是要了也没什么用。”
“我先祝徐老弟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只是可千万别耽搁我的生意啊!”
徐令哈哈大笑,“王掌柜,你叫我一声贤弟,我又岂能让你失望,你尽管放心好了。这几日我都会在镇上,只要家中菘菜熟了,我一定第一时间送到得月楼来。”
王栓宝得到他的承诺,这才放心。
徐令等后厨卸完白菜,不耽搁时间,告别王栓宝便要去牙行找人帮忙卖帕子。
“掌柜的,行行好,给点吧!”
“去去去!现在还没泔水呢!赶紧走!别围在这儿!”
徐令走到后厨,便听到帮厨不耐烦的驱赶声。
走了过去,才看见门外围着七八个衣衫褴褛脏兮兮的乞丐,各个手中拿着一只破碗,里面放着两三文钱,不断地哀求着。
见徐令来了,帮厨解释道:“这些个臭要饭的,掌柜心善,让我们把客人吃不完的饭菜分给他们,谁知道他们得寸进尺!不分时间地来乞讨!真是烦人!”
徐令附和道:“王掌柜真是心善。”
“那可不是,徐货郎,您先等会,等我把这些乞丐赶走再说。”
乞丐们把后门围的严实,他现在就是想走也走不了。
帮厨去前厅叫了几个店小二,手中拿着棍子赶人。
徐令道:“平时乞丐也很多吗?”
“唉,徐货郎,你是不知道啊,年年冬天都是这个样子,这些人也不一定是真的乞丐,有的只是家里穷,趁着年关前出来乞讨,混口饭吃。”
也就是说,把乞丐当成一种职业咯?
徐令已经不像当初那样不谙世事,他知道这时候赋税沉疴,有些地方已经到了百姓难以承受的地步。
今年秋季,朝廷收秋税是十税三。一亩地收粮一百斤,要上交三十斤的税给朝廷。
这是非常高的缴税比例。
不过若是一户农家拥有的地比较多,也能勉强裹腹。
但就徐令所知,若是收税的粮官贪婪一些,用大斗换小斗,或者使些手段,十税四都有可能。
一个成年男人想要填饱肚子,起码一斤半食物,少了的话连干体力活的力气都没有,持续下去就是恶性循环。
一亩地收的粮食,还不够一个成年人吃两个月的。
徐令还不知道莲花湾子的税收情况如何,徐家没有地,但他也挺担心老丈人一家。
只能感慨一句:“都挺不容易的。”
帮厨也道:“是啊,这年头,谁活着容易呢?”
那些乞丐好不容易被人用棍子赶走了,徐令这才得以推着板车离开后街,刚过转角,见到一个老乞丐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他穿着夏季的单衣,很不合身,裸露出来的皮肤满是污垢,瘦的皮包骨,像个还活着的骨头架子。
还活着吗?
徐令推着车从他身边经过时,想到义庄里一众无人认领的尸体。
走出去两步,还是停了下来。
蹲下身子,用木棍挑起乞丐的头发,“喂,还活着吗?”
徐令看见乞丐侧脸微弱的起伏,看样子是还活着。
“你想吃东西,还是喝水?”徐令耐心地问道。
老乞丐眼周肌肉微弱颤动,好半晌,才睁开眼睛,转动眼球,侧过半张脸看向徐令。
徐令这时才发现,眼前这个老乞丐竟是被他拽着逃离死牢的范世清!
“老头!怎么是你?”徐令连忙把他从地上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
范世清也认出徐令了,可他半点说话的力气都没,喉咙里发出“呃呃”的抽搐声响。
徐令一摸他额头和四肢,冰的和尸体没什么两样。
当即一把将他抱起来放在板车上,推着他往药堂跑去。
“大夫!快来救人!”徐令抱着范世清跑进药堂,急忙大喊。
很快就有一个男人走了过来,“哪里来的乞丐?快点出去!”
徐令神色愠怒,他别扭地从衣襟中拿出荷包,“我有钱,还请大夫帮忙给他看病!”
大夫不再说什么,让徐令把人带到里屋,将范世清放在一张一人宽的窄小木床上。
“这些被褥都是干净的,若是救不活他,你可要花钱把这些都买走啊。”
这大夫年约四十多岁,个高,清瘦,瞅着还有点仙风道骨的模样,一说话就让人想发火。
徐令二话不说,先把刚才收到的货款拿出来,摆放在桌上。
“大夫,还请尽快救人吧!”徐令神色阴沉,看范世清只有进气没有出气,心都快沉下去了。
可大夫虽说很市侩,医术却很高超,见到徐令真有钱,立马开始给范世清看病。
“气虚体虚阴虚,虚成这样还没死也真是命大,鹤童!煮一份四仙汤来!”
说话间,大夫掏出布袋,取出银针,在范世清满是污垢的身上扎了十来根银针。
徐令看的眼花缭乱,半盏茶后,一碗四仙汤下肚,还不过几息之间,范世清的气息似乎茁壮了一些。
就连那张枯黄发黑的脸,也渐渐变得红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