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族人人口并不像外人想的那么多,根据官府粗略统计,整个岛上依族人数目不过三千。
这还是分散成多个部族之后的结果。
雨林中的资源与危险并存,这些土着无法依靠采集和狩猎大规模繁衍人口,因此每个族人对他们来说都非常重要。
就像郭珝真的部族和白氏部族关系并不算太好,可白氏族人被拐,依旧不妨碍他们出手帮助!
平日里,岛上的依族人和当地罪民后代并非完全不交流,也有一些部族比较亲近外人,和他们进行交易等。
因此听到刘、梁几人拐卖依族人,才导致依族动乱,这些淳朴的百姓全都义愤填膺起来。
“杀了他们!这些该死的人贩子!”
“杀了他们!”
“……按照雍朝律法,当斩!”
“好!”
百姓们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都快把台上坐着的人给淹没了。
林乐知拍惊堂木,“威武”声再次响起,百姓们安静下来。
林乐知又扔下一块令签,“铁证如山,按律当斩,你们可还有什么怨言?”
一旁不做声的梁康神情逐渐扭曲,他压抑着从喉咙里挤出不甘的怒吼:“凭什么!凭什么我们被发落到这里,却没有离开这里的自由!?”
“我们只是想离开崖州,明明不是我们犯的错,凭什么让我们一代又一代人只能留在这种鬼地方!”
“我们就是想离开,有错吗?”
围观的百姓突然沉默起来,梁康的不甘,不也是他们的不甘吗?
那些父辈口中的故乡,伴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成了海市蜃楼一般的幻梦。父辈们死亡之后,他们像是接替了父辈的遗志,想着终有一天能够离开崖州,返回家乡。
可雍朝律法如此,他们始终被困此地,无法离开。
林乐知也沉默了。
他深知雍朝律法,这些被千里流放崖州的罪民,都是犯下大错的罪犯,影响直达后代。就像是奴仆的后代还是奴仆一样,想要改变罪犯的身份,依靠他们自己肯定不行。
就像梁康说的那样,父辈们犯下的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凭什么要世世代代被困在一隅之地。
“嗤,”在众人鸦雀无声的沉默之中,徐令的嗤笑是那么刺耳,惹得众人都看向他,林乐知也不例外。
“你笑什么!”梁康不甘心地看着他,扭曲的神情里满是愤恨,“你懂什么?”
徐令坦然,“我是不懂你的心情。不过你现和你的父辈一样,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这就是你的死因,你有什么好不甘心的?”
他“腾”地站起身子,对台下的百姓道:
“你们别被他的话带跑偏了,固然你们和他一样不甘心,认为父辈犯的错不该影响你们世代,可我问你们,你们像他一样通过犯罪手段非法牟利了吗?你们会为了一己之私杀人拐卖儿童吗?”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或许有一天,你们能够重获自由,返回故乡,那是过去的错误被纠正了。”
“可也绝对不是此等卑鄙小人迷惑你们心智的理由!”
徐令步步紧逼,“依族人有什么错,他们是不是你拐卖的?是不是你害死的?你找理由开脱,他们谁又招惹你了?”
一番话下来,说的梁康哑口无言。
林乐知心中为他叫好,惊堂木拍下,沉声道:“拉他们下去,游街示众,午时斩首!”
上来一群衙差,拉着罪犯五人就要下去。
就在这时,梁康的爹突然磕头求道:“大人,您行行好,帮我们收尸,把我们埋在家中后院树下,我娘子在那,死我们一家人也要死在一起!”
“大人呐,要是有胶州的土,可否来年为我父子几人洒一捧家乡的土?”
“大人……”
那老汉被人拖拽下去,依旧在卑微地哀求着。
刘海通的船被林乐知缴获,船上的货物一并当成赃物,赔给依族人。
梁康家中的东西也不例外。
五人被板车拉着,在城中游行一圈,无数百姓朝他们砸石头沙子,都不等砍头,这些人都被砸的血流不止。
午时三刻,几人在城内菜市口斩首,了却此生罪过。
尸首一直放到下午,也没见有人来给他们收尸。
梁家人死前的那番话,并未打动林乐知,他只叫人随便把尸首随便扔城外乱葬岗。
“他们犯下死罪,管他们请求什么?”
徐令原本也不想多管闲事,可听百姓谈及梁家父子的事情,心中又有些波澜。
梁康的爹是在岛上出生的,他祖上早早被发落于此,早就忘了家乡何在,可梁康的娘却是刚发落于此的第一代,她少女时跟随家人流放崖州,与梁爹相识。
梁爹曾不止一次地听她提起家乡,后来二人成亲,她家中爹娘皆因水土不服接连死去,只剩她一个人,生下第三个孩子后,她思乡之情更甚,弥留之际都在念叨着回不去的故乡。
法不容情,这是好事。可人已伏法,崖州炎热,若尸首不能埋到土里,兴许还会惹来疫病。
徐令向林乐知请求,由他给梁家人收尸,埋到梁家院子里。
林乐知也看出他的心软,摇着头有些不理解,不过也还是答应了。
四座新坟一座老坟前,徐令洒下一瓶酒:“胶州的土没有,胶州的酒不知够不够。下辈子走好路,做好人。”
此事已了,徐令却更加繁忙起来。
郭珝真邀请他去部落里喝迎客酒,据说是雨林中自酿而成的果酒,味香醇厚,徐令只是听她描述就觉得嘴馋。
不过事出从急,他还要给自己带来的一帮人安排住处,置办田地。
原先徐令还苦恼,如何在崖州置办田地。
要知道,适合种地的部分早已有主,那些盐碱地严重的地方倒是能开荒,若是当地官民都不说什么,徐令自可找人开荒。
可如今崖州新来一个管事的府尹,徐令自然要找林乐知提前打一声招呼。
“你说你要开荒盐碱地?”林乐知诧异地看着徐令,还想试探他的脑袋,“没发烧吧?”
徐令一把拂过他的手,二人经过这几天的行事,互为欣赏,心照不宣地成了朋友。
林乐知这人吧,有点自来熟,着实让徐令有些招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