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空气吸足了水汽,沉到不再流动,一切都像是被禁锢住一般。白日的闷热也一同被囚禁在地表,将原本属于夜晚的凉意吞的一点不剩。
深院小楼。
一盏孤灯。
已经到了后半夜,外面没有半点声响,小楼里面也只有油灯燃烧的微弱声响。
谢烟客在观摩“飞来石刻”中的字,也在等消息。
通常一直都无法等到的消息都是坏消息,可谢烟客一直都极有耐心地等待着。
外面终于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有人开门走进了房间。
谢烟客将心神从拓本上收回,问道:“怎么样了?”
即便在回来的路上整理了好几遍思绪,这名谢烟客最精明强干的仆从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述。
“从头说。”谢烟客平静地说道。
“洪炉观的马大师死在了生尘馆。”
纵使谢烟客做足了心理准备,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忍不住抬头看向前方,皱起眉头问道:“洪炉观的马钰死了?”
黑铁城的任何一方势力,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反应只会比谢烟客更激烈。
“两个说法,一个是有仇家寻仇,连带着波及到了生尘馆;一个是姜小小叛逃,与生尘馆跟马大师发生冲突。”
“详细说一下。”谢烟客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件事情的不同寻常。
“按照早就约好的时间,生尘馆的姜小小跟洪炉观的薛怀柔进行炼丹比试。为了这场比试,生尘馆还借调了不少强大的修行者。最终姜小小炼制出了一枚神火丹的半成品,薛怀柔炼制出了地黄丹。原本是判薛怀柔胜,可姜小小提出了异议。生尘馆便请退了其他势力的人,想要内部解决。最后应该闹得不欢而散。就在姜小小离去之时发生了袭杀之事!洪炉观马钰被当场射杀,薛怀柔断腕且被吓疯,生尘馆的玉素甫跟赵长老也重伤昏死。”
谢烟客心思百转,迅速地思索起这件事情,自语道:“生尘馆跟洪炉观进行炼丹比试,姜小小不服输,与生尘馆跟洪炉观发生冲突?可姜小小又凭什么杀死马大师?难道靠赢无名吗?”
“据说是百步外的箭。”
“可有残箭?”
“没有。那箭矢在命中目标后全部炸裂, 且被高温融化,拼不出原样,可看不出上面刻着的阵符。这箭矢上面应该刻了自毁的阵符,以防他人调查。”
“会是赢无名吗?”
“难说,没有人会想到这样的事,也没有人看到是谁射的箭。”
“应该不会是赢无名,他只要还想在青萍十番战上对战,就不会去招惹洪炉观这样的庞然大物。”谢烟客略一思索,做出了论断。“那件事呢?”
“皇甫两兄弟都死了。”
谢烟客的神色再度一变,这是同样超出了他预料的事情。
“我赶到的时候,巷子毁了七七八八,皇甫两兄弟的尸体都没有剩下。不知是谁在那撒了大片的铜钱,引得大批人去疯抢,一点线索也没有剩下。”
“你的意思是他们两个都没逃出巷子。”
“应该是这样。”
作为四海商会鼎力支持的人,谢烟客能够调动的人手不少,可真正忠于他的人并不多,并且能真正替他去办一些见不得光之事的人只有寥寥几个。
在五辛馆时跟赢无名做交易却被拒绝,谢烟客便派人暗中下手。
原本谢烟客是安排皇甫两兄弟伺机埋伏赢无名,好探出赢无名的底牌,却没有想到皇甫两兄弟会连尸体都没有剩下。
皇甫两兄弟都是炉火境七焰纹的高手,且两人修行的功法较为奇特,两人合力能对战炉火境巅峰的人而不落下风。他们两兄弟身上还有不少保命的法宝,遇上普通的四境都能坚持上片刻。
谢烟客给皇甫两兄弟的任务是伏击赢无名,而非是袭杀赢无名,就算不敌,皇甫两兄弟也应该有能力逃脱才对。可战斗痕迹仅存在巷子之中,那就证明皇甫两兄弟直接死在了那里,根本没有机会逃脱。
“是赢无名出的手?”
“同样没人知道。”
“看来这个赢无名身后也有不小的势力!不是四大商,会是谁?是赢无名、姜小小他们三人之中的另一个吗?”
“那个化名为阿诚的人,今晚兑换了大笔的钱银,离开了黑铁城。”
谢烟客微微眯起了眼睛,沉思了许久,自语道:“你到底藏的有多深!”
……
酸梨园的梨树上挂了许多的果子,却都是一眼望过去就不好吃的果子。
白二十还是在看自己绘制的那幅黑铁城地图。
荀爷恭敬地立在一旁,等待着吩咐。
刚刚过去的前半夜,荀爷见了许多人,也安排许多事情。此时的他还在仔细地梳理白二十的吩咐,生怕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制造洪炉观仇敌出没的踪迹,散播马钰与人交恶的消息,让生尘馆事件成为一场合情合理的仇杀;安排人去处理那条战斗过的巷子,抹除赢无名跟姜小小残留下的痕迹……
黑夜之中好似有着一只无形的大手,处理着赢无名跟姜小小所遗留下的蛛丝马迹。
这番大肆动用乌衣帮的力量很危险,很有可能被有心人察觉到,各方面都要做到没有任何纰漏,否则整个乌衣帮都有暴露的危险。
“明天就是青萍十番战的第九轮。”白二十好似在计算着时间。
“唐玄对箫长生,谢烟客对赢无名。”荀爷小声地补充道。
“时间还真是快啊!”白二十感慨了一句。
荀爷每天都会仔细地将今天的事情回想一遍,努力地记住白二十所说的每一句话,他整理着这一切,发现白二十最近说的“无关紧要”的事情多了些,之前白二十所说的每一句话可都是至关重要的。
“从今晚开始,按照原先安排好的执行,不再联系乌衣帮的任何人。所有人,都潜伏下去。”
“明白。”
白二十缓缓地走出园子,摘下了一棵酸梨,吃了一口,笑道:“果然又酸又涩,可惜以后应该就吃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