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庄叔一脸喜气,莫不是好事将近,邀玉衡去做压床童子?”
庄昀佯怒,瞪她一眼,“唉,你这小没良心的,亏我得了范泓的消息,特意来告知于你。”
“你竟学起那些老头子的做派,催人成婚!”
说着他又叹息一声,无比伤怀道:“到底是这叔侄之情,随汉江东流一去不复返。”
谢玉衡拧眉沉思片刻,方道:“严格来讲,庄大人较之于家父年长几岁。”
“咱俩确实也算不上叔侄,勉强可算伯侄。”
伯字一出,庄昀顿觉自己老了十岁不止,直接可与司远道等人划为同辈。
眼见周围越来越多人,竖起耳朵旁听,庄昀自来熟的往谢家马车走。
“得,咱们也别在这当猴子,且回府去,我同你细说。”
江陵侯府书房内,两人对面而坐。
谢玉衡手持一份范泓供词,一一看去,其小舅子贪污的公厨银子数额,着实惊人。
“那日同你在金玉满堂赌坊,抓住的礼部膳部司郎中贾三龙,正是其小舅子巫凡的结拜兄弟。”
“方风煦在酒楼遇到的张先,亦是巫凡的结拜兄弟。”
谢玉衡伸手从案桌上,拿过茶盏,幽幽道:
“做巫凡的结拜兄弟,想来如同吃饭喝水一般简单,供他有利可图就行。”
庄昀失笑,“你别说,他确实还有五个这样的结拜兄弟,有几个已经死了。”
“包括贾三龙?”
“是,关进大理寺没几日,就自戕了。”
庄昀叹了口气,要不是贾三龙那边的线索断了,此案也不至于查这么久。
“若逢重大宴会,或有御史去光禄寺监察,贾三龙便提前告示光禄寺卿,做好表面功夫以供检查。”
“而张先负责在民间收罗便宜的食材,再高价卖给光禄寺。”
“左右最后煮得稀烂,如同猪食一般。只要没有异味,也看不出食材的好坏。”
谢玉衡轻嗤一声,“如此看来,光禄寺那些个厨子,也是一丘之貉。”
“说是厨子,倒也不全都是正经厨子出身。”
“多是军中退下的伙夫,或是战后的伤兵残将,所以朝中之人才多有忍让。”
司远道推门而入,冷哼一声道:“兵部职方清吏司,又没少他们的抚恤银子。”
“有困难之处也可与兵部说,自会想办法安排其他岗位,以供其养家糊口。”
“可他们不该贪各衙署给的公厨银子,那公厨本钱,也是大梁百姓的血与汗!”
天气明明已经转凉,庄昀却听得一脑门的汗,忙抬袖擦了擦。
连声道:“是是是,司大人说得是,我这也没帮他们说话啊......”
庄昀委屈,他不就提了一嘴光禄寺厨子的出身吗。
司远道扫他一眼,边拿椅子边问道:“此事,虽是我家玉衡提出举荐而起,后续却与他无关。”
“你拿这事来同他说作甚?”
“你又不是不知,范泓的夫人出自哪里,别到时候又被牵连进去。”
他可还记得呢,他宝贝疙瘩在太后殿中跪了许久!
他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太后居然罚跪!
庄昀此时真的很想跳渭水里去洗一洗,忙起身帮司远道把椅子放到案桌边,又亲自给斟了茶。
这才道:“您别急啊,您看这个。”
庄昀在桌上翻找一番,寻了另一份巫凡的供词,递给司远道。
司远道十行俱下,很快看到重点。
‘五月,姐夫为避免事情败露,让江陵侯停止举荐,知难而退。’
‘命人告知前永昌伯孟昌,其二人乃祖孙关系。’
‘一可报当年临沅之仇,二可逼迫江陵侯找人将孟疏鸿,从凉州调回......’
“混账东西!”
司远道怒拍案桌,茶水被震出,险些湿了其他供词。
“此二人现在是狗咬狗,互相甩责。不过孟昌那边......”
说着庄昀看向谢玉衡,余下未尽之意,众人皆知。
随后,庄昀摸了摸鼻子,他倒是还知道一事。
孟疏鸿和池柏搅合一起后,吴氏觉得此生无望,便和孟昌又怀上了一个。
可惜,孟疏鸿也是个狠角色,直接把自己亲娘的胎给落了!
吴氏一大把年纪,又伤了身子,自是再难有孕。
于是,转过头去给孟昌下了绝育的毒,这一家子可真够有意思。
万一孟昌哪日发现了,保不齐得赖上谢玉衡这唯一有出息的外孙,还是趁早解决掉的好。
司远道沉思片刻,凝重道:“此事,我同陛下去说,多谢庄大人前来告知。”
“哪里哪里,我还没谢小家伙帮我平钱唐之乱呢。”
目送司远道风风火火离开,谢玉衡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倒是庄大人中秋不如过府一叙?也可给家中厨子放个假。”
“不了哈哈哈,中秋这么好的节日,自然有许多人按耐不住,我得去捡政绩!”
他逝去的家人样貌,都已经有些模糊,记不清了。
可每到团圆的节日,就会变得格外清晰。
万一没忍住落了泪,岂不是坏了别人家,团圆美满的氛围......
倒不如多出去走走,抓几个丢失了初心的官员,可免去许多百姓之家分崩离析。
两人闲聊间,又有下人来报,说是杨成务请谢玉衡,去工部衙署走一趟。
见谢玉衡离去,庄昀也收拾收拾准备告辞。
只是在触及张先的供词时,庄昀指间微微一顿。
此人并非因见,巫凡其他结拜兄弟身死感到后怕,才上方风煦......
工部衙署,新辟的刊印坊。坊外有驻军把守,禁止闲杂人等窥探。
坊内不止杨成务在此,就连一把年纪的太师纳兰卿也在。
若非楚珩被司远道绊住脚,高低也得来瞧一瞧。
识字的工役将字块挑选出,并且排列好,由专人再检查三遍确认无误,方进入下一环节。
至于印刷,不识字的普通杂役亦可。
裴忌由人推着穿梭其间,不时捞起一篇,仔细查看可有纰漏。
昔年裴家满门言官,忠肝义胆,树清官场从不惧生死,不怕遭人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