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蜂拥而上,直扑向某处。
待重兵环绕,副将狞笑一声,着人掀开帐布。
可......原本谢玉衡的位置上,现在竟换成了一名乌孙士兵。
亲卫见此,瞳孔骤然微缩,忙命人将帐布全都扯去。
只见谢玉衡手持匕首,站在安达身后,其脖颈之处,还有点点鲜红溢出。
谢玉衡扬起另一只手,笑眯眯对众人打招呼道:“嗨!”
众乌孙将士,如遭雷劈,如丧考妣。
也有弓箭手自作聪明,寻到谢玉衡视野盲区,搭弓射箭......
哪知她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倏地抓起安达,迅速转身。
“大将军——”
众人惟来得及惊呼一声,箭矢便没入安达的手臂。
箭头染血而出,竟是直接射穿了。
谢玉衡眉梢微挑,语带戏谑,出言调侃。
“安将军的手下,真是体贴啊。”
“怕你死得不够快,还特意送来一箭。”
她说完,伸手弹了一下箭身,把安达疼得面目扭曲,冷汗直冒。
安达忍痛,回想适才席间发生之事,仍觉不可思议。
亲卫前脚刚出营帐,后脚谢玉衡便假借敬酒之名,举杯到他近前。
然后,以雷霆不及掩耳之势,抽出另一亲卫腰间悬挂的匕首,抵在他的脖颈。
后以他为挟,命那名亲卫,坐到谢玉衡原本的位置,且不许任何人发声。
安达从回忆中抽回神来,咬牙问道:“你能听懂乌孙语?”
谢玉衡竖起食指,在他面前摇了摇。
“推测罢了,安将军惧我大梁神武,而此物需得人为操纵。”
“只需使用之人,视线受限制,就很容易制服,”
“而帐内无帷幔,想要遮挡本侯的视线,便只有迅速将帐布拔起。”
“安将军,你说本侯推算得可准?”
安达冷着脸不说话,此推测,与他所思基本无二!
是了,谢玉衡不仅是江陵侯,亦是六元及第的状元郎。
大浪淘沙,万里挑一的聪明人。
他阖眼,谢玉衡的声音,继续在他耳边响起。
“其实,安将军若想将本侯之置于死地,在一开始就安排人射杀,是最好的。”
谢玉衡轻笑一声,“只是本侯手握神武,安将军或想借楚裕之手,试探本侯之心性,可否暂时招揽,夺武自用之。”
“是以,引我等入席,多番试探。”
“然,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楚裕蠢笨如猪,不配本侯奉为贤主。”
石砸狗叫,楚裕听完顿时不乐意了,他拍桌而起,怒道:“谢玉衡你什么意思?”
“本侯说你蠢笨如猪,怎么听不懂大梁话?还是没长耳朵?”
谢玉衡取桌上茶盏,摔裂成块,择一掷向楚裕的脑袋。
后者迅速躲闪,瓷片擦着他耳边险险而过。
外皮擦破,血珠直冒,楚裕疼得鬼叫。
谢玉衡视线收回,匕首拍了拍安达的脸,嗓音含笑。
“况且,本侯从来只想让他国百姓,学习大梁文化,没想过自己要学他国语言。”
若叫他国学习梁国文化,无外乎亡国,又或彻底沦为附属。
安达睁开眼,冷笑一声,“江陵侯好大的口气,也不怕把自己噎死。”
“大吗?本侯还觉得小了呢。”
谢玉衡意有所指道:“安将军许是不知道,海外有山,山外有人。”
不待安达细细琢磨,其中是何深意。
她又道:“况且亡国的,不是已经有一个现成例子了?”
“江陵侯莫不是指高丽?”
安达嗤笑一声,“据我所知,高丽非梁国所灭,而是投降扶桑,方亡了国。”
“安将军既然知道这么多,那想来亦是知晓,我大梁为何迟迟不灭高丽的缘由。”
“其一,乃我国年轻将领的磨刀石,其二嘛......”
谢玉衡轻笑出声,“安将军,不是很清楚吗?”
“威慑四方蛮夷,莫要与我大梁为敌,否则只有亡国灭种的份。”
“这不,威慑到狗急跳墙了。”
可不正是‘狗急跳墙!’
若等梁国年轻将领,全部出师,又将那什么鸡车修成。
可省去十三州的辎重部队不说,士兵亦可快速抵达边境。
届时,普天之下,还有谁能与之为敌?
加之,瑶儿身体日渐衰弱......他乌孙,如何能坐以待毙。
安达忽的仰天大笑,笑完,他开口道:“既江陵侯如此神机妙算,不若猜猜裴家后人,身在何处?”
“裴家......”谢玉衡眸中闪过一抹黯色。
“说到底,裴家也不过是我母亲那边的亲人。”
“安将军许是不知,本侯亲外祖一家的覆灭,都有本侯的手笔,何况外祖的外祖。”
“倒不如安将军猜一猜,到底是你先死呢,还是本侯先审出来?”
谢玉衡锐利的目光,扫过附近将士。
匕首,再次抵上安达的咽喉。
“将营帐重新扎好,都退下去,不然就叫你们的大将军,血溅当场!”
有懂梁国话的亲卫,面面相觑,“这......”
就在众人犹豫不决之时,谢玉衡手起刀落,往安达身上扎了个血窟窿。
谢玉衡凑近他耳边,含笑道:“安将军,真是御下不严啊。”
“事关你身家性命,手下人都能犹豫。”
安达目赤如血,用乌孙语大声吼道:“还不快把营帐搭起来!”
众将士,这才手忙脚乱,又将营帐复原。
就在众人犹豫要不要离去时,谢玉衡看向楚裕,勾唇一笑。
楚裕惊恐往后退去,“你不要过来啊!”
“来人,把他给我绑了。”
在敌军营中,使唤敌人做事,谢玉衡也可谓是古今少见。
待乌孙士兵将楚裕乖乖捆好,又全部退开。
谢玉衡将安达手关节卸下,往地面上一扔,任其在地上如蚕蛹一般蠕动。
她不急不慌,扯下桌布撕成条状,将其重新抓回,捆了个结实。
完了,好心的掏出金疮药,往其几处伤口,各撒了点。
人还有用,莫要流血流死了。
做完这一切,谢玉衡抬步走向楚琛,先用手推了推,笑死,根本推不醒。
某‘褪色’暗卫,趴在桌上,依旧睡得死沉。
谢玉衡无奈,只得取来牛乳茶,给他来了个乳茶净脸。
“下雨了,下雨了!”
某人手舞足蹈地醒来,又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才想起昏迷前之事。
可眼前之局面,令楚琛摸不着头脑。
帐内士兵尽数退去,楚裕被人捆了,原本安达的位置前,也多了个蚕蛹。
楚琛指指楚裕,又指指安达,不可置信道:“这、这都是你干的?”
“倒也不全是。”
楚琛刚松一口气,以为容时等人摸了回来,另有行动。
就听谢玉衡接着道:“楚裕是乌孙人捆的,我只捆了那个。”
她向安达的方向,昂了昂下巴。
楚琛不知他昏迷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过倒也无妨,抓紧时间干正事,才是正理。
他晃了晃,还有些昏沉的头。
摇摇晃晃走向楚裕,随后抬起手。
楚琛声音坚定,不容置喙,“天下百姓,居安不易,岂容贼子再次染指乎!”
“胡说八道!你和你哥才是乱臣......”
楚裕话未吼完,楚琛袖箭已出,插入其喉间,霎时血流如注。
他,不甘地瞪着楚琛。
明明他是父皇名正言顺的后人,楚珩才是造反称帝的贼子!
凭什么,凭什么这楚氏的江山,不能他来坐!
假皇帝又如何,傀儡又如何,他已过够了逃来逃去的日子......
可惜,一切都是幻梦一场,血越流越多,不多时楚裕便气绝身亡。
谢玉衡随意拍了两下手,出言赞道:“王爷真是出手果决啊。”
楚琛脸颊抽搐,“你脸上表情再诚恳些,我就信了。”
谢玉衡低笑一声,将匕首给他,“拿着,抵住安达命脉,跟我出去。”
“得嘞!”楚琛依言照做。
可安达现下被困着,腿又不能行,楚琛只得将其拖着。
反正沙地,拖会儿,也不碍事!
三人出了营帐,谢玉衡对不远处一士卒招了招手。
“去叫斯基泰,与伊列的主将来。”
士卒一脸懵逼,挠头,表示根本听不懂。
楚琛立马踹了安达一脚,“翻译啊,你哑巴了?”
被堵了嘴的安达,直翻白眼。
他瞧着,这人和楚裕半斤八两,卧龙凤雏,都不咋样。
......
一盏茶后,阿巴斯泰和成格,与谢玉衡对面而坐。
谢玉衡往成格身后的侍卫,扫了一眼。
她勾唇笑道:“听闻成将军,曾任伊列宰相,果真是聪慧过人。”
谢玉衡说完,那侍卫便低声用伊列语,转述给成格。
“江陵侯过奖了,格不及大梁学子们半分。”
听其尊称大梁,而非梁国。
谢玉衡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不知成将军,是否有意换根良木而栖?”
常言道,良禽择木而栖。
而,良与梁同音,可谓是一语双关。
成格笑意温和,点头道:“正有此意。”
谢、成两人相谈甚欢,自进来,就被忽略的阿巴斯泰不乐意了。
他怒拍桌面,叽哩哇啦开了口,唾沫横飞。
谢玉衡目光陡然转冷,一把抓过他的头发,往桌上狠狠一磕,一下又一下。
旁边的成格,垂下眼睑,兀自深思,全当没有看见。
他在脑中将所有选择,重新仔细过了一遍。
还是觉得选择大梁,更加稳妥。
乌孙举兵成功,伊列八成也不会得到相应的酬劳。
更别提如今伊列士兵,伤亡过半。
另还出兵骚扰西匈奴,所用粮草皆是自己出。
伊列,耗不起!
至于老国王......
成格阖眼,指尖发着颤,脑中一遍遍回响副将说过的话。
‘卑职知晓将军心悦公主,可公主在乌孙王宫过的什么日子,大家心知肚明。’
‘王上利益熏心,被乌孙人蒙蔽,举国之力跟着发兵,将军不如......’
‘取而代之!’
他无心王位,也不想公主恨他。
且,先前江陵侯与安达的对话,也早有人翻译转达给他。
大梁熊熊野心,昭然若揭。
而据他所知,高丽降民,虽是分散到大梁各州,但日子比以前好过得多。
大梁轻赋税,明君贤臣,互相成就,是个很好的选择......
成格睁眼,眸中泛着泪光。
此时,阿巴斯泰已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大梁江陵侯,又恢复风轻云淡,翩翩君子的模样。
收放自如,文韬武略,当真是他远不及矣......
“若伊列投降大梁,江陵侯可否善待我国百姓?”
谢玉衡挑眉,“据本侯所知,贵国国王喜食大饼,不太像会投降之人。”
王上喜食大饼?
侍卫和成格,听得都是一脸懵,这啥意思啊,莫不是大梁的什么新俗语?
成格苦涩一笑,“无妨,倒也不瞒江陵侯。”
“如今伊列境内,并无多少兵力防守,大多都随我出征了......”
而伊列多步兵,先是溃兵之时被虐杀过一次,后她炸营时,也是择了伊列营区。
“说起来,两次战役,都是本侯指挥的。”
谢玉衡目光,直直望向成格的眼睛,“伊列就不恨本侯?”
成格丝毫不躲闪,“是伊列先随乌孙举兵的,技不如人罢了,有何可怨?”
“总好过,全军覆没,皆战死沙场。”
他说着,睨了一眼,阿巴斯泰。
“况且,以侯爷的手段,想来对付心怀怨怼之人,亦有法子。”
谢玉衡并不否认,只是将高丽的例子,讲于成格听。
誓死顽抗者,斩!
一般顽抗者,拉去挖矿干苦力,提供吃喝,长期洗脑,哦不,是思想教育!
侍卫听得嘴角抽搐,这大梁江陵侯,心与手段,皆‘脏!’
可大梁百姓,日子日渐好过,也是真的......
成格听完,温和一笑,只道是:“总好过将来,大梁兵临城下之时再降。”
以前伊列和大梁之间,隔了个乌孙。
若乌孙灭无国,便是伊列举国之力,也挡不住凉州军......
听他此言,被楚琛看管住的安达,目眦欲裂!
可惜,被重新堵上嘴巴,他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提醒成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