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2章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
宇文渊略一抬手示意众人平身，然后道：“元乾呢？”
他只穿着一身常服，优哉游哉的样子像是一个养尊处优，又极有威严的富家翁碰巧逛到儿媳这里来看孙子，商如意慌忙起身，让冯奶娘把元乾抱出来。一看到宇文渊，元乾立刻欢喜的对着皇爷爷伸出双手，嘴里清脆的道：“呀！”
宇文渊笑呵呵的接过孙儿，抱在怀里一顿亲。
元乾被他的胡子扎得又挣扎又笑，原本因为迎接圣驾而显得有些凝重的气氛立刻被孩子脆生生的笑声驱散了，整个千秋殿都变得生动了起来。宇文渊也开怀大笑起来，道：“这孩子，有精神啊。”
商如意在一旁，看着儿子争气的样子，也笑道：“他刚刚睡了午觉，正是闹腾的时候。”
“那朕是来着了。”
宇文渊一边说，一边抱着元乾走进殿内，自顾自的坐了下来，商如意慌忙让人送了茶点，然后众人都默不作声的退了下去。
宇文渊逗了一会儿孙儿，这才靠到桌边喝了一口茶，然后看了看商如意。
他道：“今天，去你舅父家了？”
“是。”
“他，如何？”
“舅父这些日子一直在家中沐休，之前的一些陈疴旧疾都休养好了。”
“哦。”
宇文渊闻言微微挑眉，似乎在等商如意继续说下去，可商如意却只说到这里，便没有继续再说。宇文渊神色稍霁，又看了看周围，然后道：“你这里倒还干净。朕还以为，你已经开始收拾行李了。”
商如意一听，立刻道：“儿臣不敢。”
“哦？”
“父皇尚未恩准，儿臣岂敢擅作主张。”
“那你认为，朕会允许你去吗？”
商如意低着头，诚恳的说道：“儿臣只想着为父皇尽孝，为朝廷尽忠，至于父皇准不准许，自然有父皇的考量，儿臣不敢妄自揣测。”
听到这番话，再感觉到怀中的小元乾不停的扯着自己的衣袖，那种舔犊之情终于让宇文渊的神情柔软了下来。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朕不该准你的。”
“……”
“不论如何这件事都太危险，若真的要解夏州之危，朝廷应该派兵马去，而不是派一个王妃去。”
商如意立刻道：“儿臣明白父皇是关心儿臣，可是，夏州之危不解，突厥将成大盛的肘腋之患，任其发展壮大，若再要除之，诚为难矣。所以，夏州之危必解。”
“……”
“而解危之法，也并非只有派遣兵马一条路。孙子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
“儿臣谋略不及朝中大臣，领兵不及秦王齐王，但论交，倒还能跟他们说上两句话。”
宇文渊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你真的认为，你能说两句话，就让他们退兵？”
他的目光凝重，虽然是在问，但又好像并不是完全不相信，相反，他视线中的温度是有胆大妄为者的狂热的，事实上，商如意很明白一个能在乱世建国称帝的人，不可能一生因循守旧，他应该是有很多大胆的念头，想法，才会在最关键的时刻出手，一击即中。
所以，他与其是询问自己这种可能，不如说，是要自己一个坚定的回答。
商如意低头想了想，道：“儿臣恳请父皇，让儿臣一试。”
这句话，也是那天她跟宇文渊说自己要去解夏州之危，并且做出许诺之后，最后说的一句话，只是这一次，宇文渊没有像之前那样犹豫着让自己退下，说要再考虑一段时间，反而深深的看着自己，那双虎目中透着掩饰不住的欣赏。
沉默半晌后，宇文渊突然笑道：“你刚出生的时候，朕曾经抱过你。”
“啊？”
突然从军国大事转而到温情的话题，商如意有些猝不及防，却还是睁大眼睛看着他，只见宇文渊笑道：“你出生的时候，比凤臣还重二两，声音比元乾还大。”
商如意眨了眨眼睛，没想到他会说这个，更没想到，原来自己小时候曾经被他抱过。
不过这也不算意外，宇文渊本就与商若鸿是故交好友，感情深厚到两家能结为亲家，甚至在商若鸿死后，商家已经门第没落的情况下也不改初衷，显然他对商家的人，对自己还是有感情的。
商如意轻声道：“儿臣都不知道。”
宇文渊笑道：“你那个时候只知道哭，能知道什么。”
“……”
“不过，朕那时候就说过，如果能有个你这么有力气的女儿就好了。”
说着，他的笑容中竟也透出了一抹落寞的神色，道：“可惜，还是个儿子。”
商如意立刻明白，他说的是宇文老三，从之前自己嫁到宇文家他的态度，和一些时候的只言片语都能听出宇文渊是个很喜欢女儿的人，可惜膝下三子，竟无一女，所以之前对自己格外的宠爱，若不是因为韩予慧的事情让两个人产生嫌隙，只怕这一次的请命，他也能答应得更爽快些。
商如意轻声道：“父皇，儿媳不算半女吗？”
听到这话，宇文渊也笑了起来，点头道：“算，算，朕若真有女儿，也该是你这个样子的。”
说完，他沉沉的出了一口气，道：“你去吧！”
一听这话，商如意欣喜的睁大了双眼，急忙起身对着宇文渊叩拜行礼：“儿臣多谢父皇。”
宇文渊将元乾放到一边，起身扶起了她，让她坐下，然后说道：“你莫要多谢朕，这件事可不是什么赏赐，你要知道，面对西突厥的人，有的时候连刀剑都不管用，否则千城公主不会接连三封书信前来求援。”
“……”
“你若真有什么危险——”
“父皇放心！”
像是生怕他因为自己的危险就反悔而收回成命，商如意不惜学着宇文晔的坏习惯也要打断他的话，急切的说道：“儿臣既然请命，自然是抱着拼命的心去的，但还是一定会留着这条命回来。”
“……”
“毕竟，儿臣还有元乾呢。”
宇文渊听到这话，终于彻底的放下心来，道：“你即刻准备，三日后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