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语平声平调答一句:“不劳烦,即使吕大人不来这一趟,我也是要进京一趟。”
旁边的人瞪掉了下巴。
她要进京,发什么梦呢?
京城外,是白骨累累,是尸山血海。
你进京,就是送死!
“林之语,你进京,就是送死!”
王西寺厉声道,“何明何亮,护好林姑娘,没我的命令,不许让她离开王家半步!”
吕言的视线落在王西寺手边的茶壶上:“这都什么时候了,大爷还惦记着那一口茶呢?”
话里话外,都在提醒他:王家已经被江家军包围,你自身都是泥菩萨过江,还想拦我吕爷爷的路?
做你的春秋大梦!
“林之语是我外甥女,哪有外甥女出事,舅舅不护着的道理?”
王西寺的手紧了紧,冷汗一层一层往外冒。
更何况,晋王交代了,林之语,万万不可走出王家!
林之语冲王西寺的方向微微一颔首。
“吕大人,时间不等人。动身吧!”
何明何亮往前一步,被吕言的人往旁边一掀。
王西寺站起坐下,坐下站起,眼睁睁看着林之语被带走,惊觉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来人,快给京中递个口信!”
王西寺瞪眼道。
裴希声:“老爷,这会子,怕是会动摇军心!”
王西寺的脸白了白。
成王败寇,如果输了……
王家作为一丘之貉,也难逃一死!
赵三妹一拂袖。
一个两人,顾及着自己的身后人。
可我赵三妹,早已经是孤家寡人一个!
怕他个鸟?
她绕到后院,和书琴一起干脆利落地把那几个江家军给劈晕。
“牵马来,小荷,去取我的刀!”
小荷:“赵姑娘这是要?”
赵三妹冷冷一笑,分外寂寥:“去京城,见夫君!”
……
京城外,大营驻扎;京城内,鹤唳风声。
褚念善一掀帐帘:“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久攻不下,士气动摇。子晋,你拿个主意!”
周子晋从桌案前抬起头,眼里是一夜一夜熬出来的红血丝。
“我做不到!”
他往城门口一指。
那里跪着一排排无辜百姓,他们也有家人,最大的愿望不过是风调雨顺,能吃上一口热饭。
周子晋:“秦潇丧尽天良,我若罔顾性命打进去,和那暴君又有何异?”
褚念善把手上字条重重往桌子上一拍。
“秦潇能把整个京城的人都绑来不成?”
周子晋捡起那张皱巴巴的纸,勃然变色。
吕言去了王家。
什么时候去的?
为何一点动静都不知道?
褚念善冷哼一声:“吕言去做什么,你我心里一清二楚。
再不攻,明天绑上城墙的,就是她!”
周子晋手臂上青筋暴起。
狗娘养的!
一呼一吸,战前,将军的心不能乱。
不过短短一刻钟,周子晋又沉又缓的声音响起。
“那几个散消息的人,回来了吗?”
褚念善盯着自己手边已经凉透的那一盏茶。
“尚未!”
而后话锋一转。
“探子来报,江家军因为以百姓作饵的事情,心已经动摇了。”
谁知道里面的人当中,有没有自己的妻子儿女,有没有至交好友?
“秦潇败,是注定的事情,和谈,是必不可能的事情。
念善,我们只需静待时机。”
等江家军足够乱,消息再往前一放,便可长驱直入。
江家不是正统,唯一带着皇室血脉的小皇子已经死在马蹄之下,她再无理由,阻止大军杀进宫去。
“那她呢?”
褚念善的声音带着颤抖。
她怎么办?
周子晋目光沉沉望向远方。
良久。
“这边的事情,我全权交给你。”
“那你?”
“进京看看!”
褚念善呼吸怔住:“太险!”
周子晋双手背在身后,语气带着夜色的凉意,连带着左边那道断眉一起,生生把他的身影撕裂成两个人。
“我总觉得,秦潇或许有什么后招!”
……
亥初时分,林之语从东侧门入京。
马车平缓地在路上驶着,听不见一点人声。
林之语挑开帘子的一角,汗毛竖起。
道路两排,是黑压压的士兵,面色沉肃。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和火药味,让人作呕。
等等,火药?
林之语眉头深深蹙起。
此番进京,未带一人,到了城内,林之语的手已经凉的不像话。
这种怕和当时深入西戎大营的怕不一样。
那个时候,她算着郑子言的每一句话,还能隐隐看出未来的几分苗头。
可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看不见。
啪地一声,帘子放下。
外头驾车的吕言听到动静,露出森然一笑。
“林姑娘,不必担心,晋王好着呢!”
林之语没有回他。
瞧着这路距离城墙越来越远,想来秦潇让她来,不是为了和周子晋谈判。
那是为了什么?
“吁——”
吕言勒紧缰绳,“林姑娘,到地儿了,下车吧!”
脚踩在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却生出几分轻飘飘的感觉来。
面前伫立着一座二进二出的宅子,上面挂着一个空牌匾。
这处地方,林之语记得,是一座空宅,搁置多年,无人来过。
吕言道:“姑娘稍坐,夫人随后就到。”
……
夜色中,还有一人,面容平平无奇,眼神厉得像刀,快步穿行。
边上还有一人,正是许久不见的江野。
到了江家军的大营边上,两人停下脚步。
“死到临头,怎么还这么闹哄哄的?”
江野勾着脑袋往里头看一眼。
“什么人?”
此举引起门口一个哨兵的警觉。
江野只得从暗处走出来,赔着笑脸。
“军爷,是这样,我家主子看各位守得辛苦,让我带点东西……”
那哨兵喝了点酒,眼睛眯了眯:“东西呢?”
“东西就在……”江野抬手一劈。
半刻钟后,一个陌生的“哨兵”大摇大摆进了营帐。
看清营帐内的场景,江野暗下惊讶。
传说中不能自理的监国公江生,和几个高级副将一起,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好不快活。
难道江太傅的消息不对?
江野往里近了一步。
“干什么的?”
肩膀被人按住。
“你瞧着眼生,是哪个营的?”
江野的心砰砰乱跳,从怀里掏出一早准备好的令牌。
那人一看,嗤了一声。
“不过是西营的一个小兵,胆敢在这里探头探脑?
去去,别乱了将军的雅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