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
林之语思索片刻,语气笃定。
秦潇的眼神微微一闪。
有意思。
若是按照常人,为了不让自己点燃引线,一定会说一句“不是”,再罗列一些似是而非的大道理。
林之语啊林之语,我果然没看错你!
秦潇:“你说说,为什么?”
“夫妻本是一体,生要同寝,死要同穴,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用整个京城做穴,他人史书工笔,将是多么的浓墨重彩!”
林之语语气里尽是赞同。
秦潇不乐意了。
心里的那点反骨被林之语这番话激出来。
“你说这话的时候,没有想过京城里的百姓?
周子晋为你,更是不可能离开。”
秦潇停了手上的动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之语,想要从她脸上看出一点惊慌。
哪料林之语平声平调地回她:“那我和他,也算是沾了你的光。”
外面有喧闹的人声,林之语心里清楚,如果周子晋来京城找她,一定会发现秦潇的计策。
现在应该是传信给褚念善,让他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把百姓撤走。
剩下的,就看她能拖多久!
这么想着,林之语的心反而是静下来了。
九分死,一分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
死是很疼的,但是她这一次,不怕。
取而代之的,是对秦潇这个人的好奇。
“江夫人……”
“不要叫我江夫人!”秦潇的声音陡然厉了起来,“以夫之名,冠我之姓,可他江生,不配!”
秦潇的胸口一起一伏。
“他就是一个畜生,要不是大军压境,他会死在皇宫,死在我手上,像个可怜虫一样,乞求我的怜悯。”
林之语被她眼底浓浓的戾气惊住了。
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睛?
乍一看,逆来顺受;
再一眼,会发现里面的精明算计;
若是多几分细心,就能感受到,里面滔天的怨气。
秦潇秀口一张,爆出一个惊天秘密,露出江家最污秽的一角。
“林姑娘,你可听过,扒灰?”
扒灰,公公和儿媳通奸。
林之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江生的父亲,不过是市井小民,瞧着朴实憨厚。
在秦潇嫁入江家的第三年,死了。
如今秦潇说出这一番话来,江老爷的死因,就不得不深究!
秦潇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灰烬。
烧到一半的纸钱在空中打着旋,轻飘飘落在她的脚边。
“林之语,你我同是女人,这事情,压在我心里,一刻也不曾对别人说起。
黄泉路上,你我二人或许还要走一段路。
你愿不愿意,听听我的故事?”
必然是愿意的!
林之语见她不再动作,轻轻点了一下头,心里的大石头,落了一半。
就是不知道这个故事,能不能让京城里的百姓,全部安全撤离?
秦潇:“十五岁那年,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后母用十两银子,把我卖给了一个小小的传令使。”
那传令使,就是江生。
江生正值壮年,眼里满是对未来的野心。
有野心的男人,或许可以给女人搏出一个荣华富贵,可背后,是日复一日的独守空房。
“你有心上人?”
林之语从大脑尘封的记忆里抽出一根线头来。
这个故事,有点耳熟!
秦潇脸上浮现出些许羞怯来。
“之前没有,可是后来有了。”
江生在白虎将军身边做事,在外人看来,是大大的有前途。
可是在秦潇眼里,是动辄打骂,是床笫之间的凌辱。
千盼万盼,她终于等到江生随大军出发。
就是在那个时候,那个夜晚,喝醉了的江老爷,一路摸到秦潇的床上。
“我拔下簪子,轻轻松松就被他拍到旁边,他压着我的身子,把我的双手反剪在头顶,嘴里一股恶臭。”
秦潇说这话的时候,就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面色平静,语气平静。
即使她做了十全的准备,还是不敌一个喝了酒、两鬓斑白的老人。
江老爷见她反抗地如此厉害,恶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
“你不过是我十两银子买来的儿媳,吃我江家的,睡我江家的,用我江家的。
给我睡一下怎么了,啊?”
“我是你儿媳!”
“儿媳如何?”江老爷的身子压下来,“有本事,你就把钱还我,吃穿用度,统统还来?”
江老爷脱去她的小衣。
“丢块骨头给母狗,她还会冲我摇摇尾巴,你算什么?狗都不如的东西!”
最后一个字,带着戏谑的意思。
“我掏不出十两,所以我只能忍着。”
秦潇道,“手心向上,朝男人要钱,这是每个女人的命。
既然是命,男人想如何,就如何,我没有说不的权力。”
所以后来,她拼命赚钱,赚了一个又一个十两。
可是她的自尊,在那个晚上,再也回不来了。
大秦长公主上阳,背后是皇家,所以能有自己的产业;
她不过是十两银子买来暖床的女人,有资格吗?
没有!
整整两年,她把江家的产业,一点点做大。
同样是在一个夜晚,在那个畜生来的时候,她下了药,江老爷,死在她床上。
这就是报应。
秦潇冷哼一声,面上多了鄙夷的神色。
林之语:“你没有和江生说。”
这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是难以启齿的。
“说了!”
秦潇深深吐出一口气来。
江生娶不到老婆,很大程度上,是江老爷的原因;
可江生能娶到老婆,也是江老爷的原因。
所以他说:“十两银子,买来一个狐媚子。
不给我爹睡,你要和谁睡?
和外面的野男人吗?”
枕边人的话语,刀刀刺入心底。
没人能懂,无人能懂。
秦潇的视线落在林之语的肚子上。
八个多月后,一个小生命会呱呱落地。
母子心相连,魂相连。
那是她做梦都想要的!
可是江生父子的行径,让她这辈子,都无法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那江琬宁,算是怎么回事?”
江琬宁,江家独女,最得重视,也最为嚣张。
人家有嚣张的资本!
秦潇低低哦了一声,尾音上挑。
“一个爬床的婢女,肚子争气,于是,我去母留子,养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