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芒城。
青、绿、蓝三军会师,踹翻外城,围困北芒内城已经有七八天,进展没有像想象中的那么顺利。
绿地国的墨染表示,绿地国久战兵疲,先退下来休整再战;青鸟国的青风也表示,青鸟国长途奔袭,车马劳顿,宜养精蓄锐。
蓝山国的商秋雨倒是表现的非常积极,亲自在一线督战,但前几天还一触即溃的紫狐军,像是各个都脱胎换骨一般,一个个的都死战不退,箭射到肩膀上,都拔下来继续干。
一将的功还没成,几百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逝去,实在看不下去的蓝明伊不得不的使用监军权力鸣金收兵。
“你听见他们都骂我什么了吗?商家的稀世废材。”商秋雨一回到帅帐就把头盔甩到地上,又跟进一脚踹飞头盔砸在了中央沙盘上。把各色旗帜砸了个东倒西歪。
“发什么神经?”蓝明伊眉头一皱,伸手把头盔捡起,挂在架子上,又俯身去把一个个旗子重新插好,“你看不出来吗?三家打默契战,就累你一个傻小子。仗不是这样打的。”
“没有他们俩家帮忙,我就打不下北芒城了吗?今天我的攻势刚刚有些效果,你怎么就给撤下来了,你这不是拆我的台吗?”
“伤亡太大,牺牲了几百人,连城墙的边都没有摸到,再打下去,就陷进去,撤不回来了。”
“那就增兵,我就不信,一路上都势如破竹,望风而逃,到了北芒城倒是生出来了骨气?”商秋雨拔下一个蓝色旗帜又插在了自己的阵地上,“拿下北芒城,我蓝山国就没有后顾之忧,可以腾出手来,专心对付青鸟国了。那时候青鸟国就知道对我的嘲笑,是多么的致命了。”
“增兵?不是那么简单的,”蓝明伊摇了摇头,心中盘算了一番,还是没有把全部实话都说出来,只能捡商秋雨接受得了的方式说,“蓝明星已经御驾亲征,带领着全部三十万大军南下了。”
蓝明星,蓝山国的国主,也就是商秋雨的大舅哥,商春峰的小舅子。
“什么?”商秋雨眉头一皱,“自古以来,用兵最忌讳四面出击,明星这是要玩什么花样。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收到?”
“消息是刚到的,算算路程也就是五六天之前。这就是我一定要鸣金收兵的理由,我们不会再有后备军了。”
“不,还有,大哥还在乾元城留了几万人马,把那几万人马调过来,北芒城弹指可破。”商秋雨指着地图上,正南方三百里处的乾元城说到,“而且乾元城距这里又不远,援兵几天就能到达。”
“不行,那是大哥留着应对意外的,况且乾元城到我们手里没多久,你把这几万人马调走,那乾元城还属于我们吗?”
“你懂什么?打仗就是比谁敢冒险,我从乾元城调来援军,一举拿下北芒城,灭了紫狐国,到时候赤乌国,他敢动乾元城的心思?”
“不行,这绝对不行,还有青鸟国哪,那可是虎狼之国,只讲胜利,不讲情义的。如果没有那几万大军威慑,青鸟国只怕要长驱直入的取下两关一城,反过来威胁蓝山国的腹地。那时候局势倒转,只怕大哥在青鸟国就回不来了。”
“那岂不是更好?一石三鸟。”商秋雨有些洋洋得意的竖起三根手指,“一可以增兵拿下北芒城,二可以挑动青鸟国的对立,师出有名。三……”
“三可以让大哥有去无回,你好占据商家族长的位置,是不是?秋雨,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蓝明伊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没有喊他雨哥哥,而是秋雨,这两个字里包含着莫大的失望。
“我也不想啊,你想想商十一那十一个兄弟,他们可也是二叔的亲孙子,这才几代人,就变成了随时可以牺牲掉的工具人?这个位置,我不去抢,那么叔至的儿子就会成为这样的工具人。”商叔至神色黯然的说着。
“秋雨,我相信大哥和姐姐不是那样的人,他们会照顾好我们的孩子的。这个心思你不该有,你是不是受了什么人的蛊惑?”
“大哥和嫂子是不会,那么仲尼哪?那个小子可是个狠角色,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他连自己的生命都不当回事。你指望他去照顾叔至的孩子吗?”
“你这只是怀疑,仲尼那孩子面冷心热,不是那种狠得下心来的人。你这样做,就是把大哥置于险地。”
“这个险,肯定要有人来扛,不是大哥,就是我。你要么选择他,要么选择我,没有更多的选择了。等那两家反应过来,所有的战机都消失了。”
“非要如此吗?”蓝明伊有些犹豫了,她捏着姐姐的锦囊妙计,上面写着——寻机撤军,回乾元城。“大姐的意思是,寻机撤军,她判断这是一场针对你的阴谋,虽然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但还是建议咱们撤回乾元城。”
“哈哈,她当然希望咱们撤军回乾元城了。乾元城是大哥忽悠下来的,咱们退回乾元城,保住乾元城,自然就保住了大哥的位置,嫂子这个算盘打得是真响。是一点都不为兄弟考虑啊?寻机?怎么寻?就是让我背一个临阵逃脱的罪名,好方便她以后收拾我嘛。”商秋雨听到这个建议,不由得就笑出声来。
“秋雨,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浑身的戾气。”蓝明伊也皱了皱眉,商秋雨的异常有些太明显,一直以来,他对自己都是百依百顺、言听计从的,今天这是怎么了,突然就这么的富有主见,“是不是墨家的那个黑袍小子和你说了些什么?传闻他之所以叫墨染,是取《墨子》中所染一章的意味,和他接触过的人,都会被他感染,变得浑身戾气。”
“没有,怎么会。”商秋雨摆了摆手,表示对方多虑了,“就墨染那个小子的那点韬略,还骗不过我的眼睛,我怎么可能被他影响?”
“不是就最好,就怕了中了他的幻术,还不知道。”蓝明伊说话的时候,紧紧的盯着商秋雨的眼睛,她总觉得那双过于天真的眼睛中多了些什么,却又暂时说不清。“援军的事情,我劝你还是别再想了,他们两家这个态势,都藏在营里操练,就算往好处想,也是想拿我们当冤大头。”
“他们拿我们当冤大头是不假,难道我们不能将计就计,调动援军,直接拿下北芒城?到那时候被动的就是他们了。”
墨染军营。
“墨兄,你还打算休息几天?”不识路的青风倒是知道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用最短的时间来到了墨染的营盘。
“青兄,是休整。别说漏了。我这不是等着您老人家的指示吗?”
“指示?什么指示?我怎么听不懂?”
“青兄,你这就不仗义了,都是江湖儿女,又不是商秋雨那种天真儿童。你打得什么主意,当我看不出来吗?”
“墨兄这是在试探我哪?还是在试探青鸟国?”
“哎呀,青兄这是哪里话,我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参谋将军,哪里敢试探精卫国主,将来的青鸟帝国皇帝陛下?我那不是嫌自己活得长了吗?”
“墨兄倒是蛮会说好听话的,不知墨兄又看出了什么?”
“看出了青兄的野心,青蒙国主的雄心,那些志在天空的雄鹰啊,他们是不会低头看路上的野草的。”
“你还是个诗人?不知道你这位诗人怎么看?”
“紫狐国这盘棋早在半年前,羽天蓝到青泥关的时候,就定下了吧?后来因为商仲尼在南边掀起的浪实在是太大,才耽搁了你们的计划吧?”
“我完全听不懂墨兄在说什么?什么羽天蓝,什么计划?我倒是听说羽天蓝现在和商叔至那些人在一起,保着你叔叔墨山重要回去抢你的位置。”
“那不重要,记得庄圣曾经说过,你捂着老鼠怕凤凰看到,凤凰又志不在此。重要的是,我从绿地国出来,一路上没有遇到一支紫狐国的军队抵抗,甚至连零散的埋伏都没有。这种程度的反常,让我不得不怀疑半年前青泥关,青蒙国主到底和羽天蓝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才配得上这份信任。”
“你想知道什么?”
“紫狐国的兵力部署图。我不在背后捅刀子,当然我也希望背后是可以依靠的墙。”
“你怎么知道我有?”
“我听说,青兄是个路痴?”
“消息还是蛮灵通的嘛。以后要是在绿地国待不下去了,可以去我那里搞搞情报。”
“路痴如果没有对方的兵力部署图的话,很容易一个猛子就扎进去,那样这么庞大的计划不就白费了?”
“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按照几天前的情报来看,你应该早就攻破外城了,不会等到我们都来了还差一点的。”
“从我率军抵达北芒城下那一天,我就知道这个北芒城就是一个坑,谁要把它打下来,那谁就是注定被埋在坑里的王八。”
“你就火速进兵,龟速攻城,那几天都是做做样子?”
“也不能说完全是做样子,既然要助演嘛,必要的功课还是要做的。不然这么骗得了我那个叔叔。”
“哦?这么说我们是心有灵犀喽。”
“也不完全是。”
“那是什么?”
“我刚才说了,听候国主的指示,我觉得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你要背叛绿地国,背叛墨家,投靠青鸟国?”
“我刚才称呼青兄是国主,而不是王子。”
“哦,你说精卫国啊?那就是个筹码。或者说诱饵。并不是我的长久之地。”
“我觉得那个故事很好。精卫填海,青鸟国是炎帝的后代,我希望国主把这个故事继续的讲下去,而不是用这个故事换什么筹码。”
“说下去。”
“我若是没有猜错,青蒙国主早就和杨不修达成了和解协议,他收拾橙龙国的残局,青鸟国不得干预,青蒙国主横扫七侠山脉以北的五国,杨家也不能出手。”
“好想法。”
“但七侠山脉在蓝山国的娄山关就没有了,所以……”
“所以,精卫国实际上不算七侠山脉以南?”
“而且,答应这件事情的是青鸟国国主青蒙,和精卫国国主青风又有什么关系哪?”
“说得好。但这样会不会引火烧身?”
“可能会,因此青兄需要找一个靠山。”
“靠山?青鸟国不就是最好的靠山吗?”
“错,青鸟国是国主最大的对手。”
“讲下去。”
“青蒙国主可以说是玩弄权术的高手,他将青兄调回来,给青兄来了个计中计。”
“怎么讲?”
“如果青兄不听号令,执意攻打北芒城,那么想必就会有另一位青鸟国的王子殿下找到我,和我结盟,就在此地解决青兄。”
“会是谁?”
“我对青鸟国不是十分了解,只能猜个大概,具体是谁,还得青兄对号入座。”
“好,你说。”
“青鸟国有没有一个王子,行动隐蔽,外人几乎不知道他的存在。”
“有。”
“这个王子是不是青蒙国主非常信任的。”
“是。”
“这个王子是不是和赤七国主也有交情?”
“说不准。”
“最后一个问题,这个王子是不是有权力随时解除青兄的一切权柄。”
“是。”
“那么,青兄心中应该知道是谁了吧?”
“青影,人如其名,他就像青蒙的影子一样,权力大得离谱,节制一切诸王子,内外军政,我们给他起的绰号是人形节钺,行走的兵符。”
“嗯,不出意外的话,你很快就会见到这位影王子了,你接下来的举动会决定你是飞龙在天,还是龙战于野。”
“你是说,他来了。要夺我的兵权?那我也不是死人,会眼睁睁的让他夺吗?”
“不,你应该让他夺去。”
“什么?墨兄这不是开玩笑吗?我和这位影王子的关系可是比一般还一般。”
“那就更该让他夺去了,你听过一句话吗?你所拥有的,就是你的枷锁。”
“没有,那个圣人说的。”
“哦,我瞎编的。说回正题,你如果不让他夺走兵权,那么青蒙国主信谁?”
“信他。”
“那么,你将成为……”
“青鸟国的叛徒。然后被当做筹码扔给橙龙国。青蒙这么狠吗?我可是他的亲儿子。”
“我听说青蒙有100多个儿子,现在只剩下10几个。莫非那90多个都是老病而死的嘛?”
“我明白了,可是被他夺了兵权,我还有什么可以依仗的?”
“所以,青兄要做的就是主动献权,退出青鸟国国主继承人的争夺。成为他的助力,而不是阻力。”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他凭什么信我?毕竟我们的关系真的很一般。”
“你听过一个叫七彩流霞的组织吗?”
“赤乌国赤十建立的那个特务机构?只听说李剑华是其中的人,其他人就不得而知了。”
“我,我也是。等影殿下来了,青兄就把我举报了。派兵围了我的营帐,劫持走我。”
“这样不合适吧?”
“青兄,你帐外埋伏了那么多人,不就是做这个用得吗?”
“你发现了?”
“哪有什么关系,只有我们目的一样,互相玩点心眼,实属正常。”
“这么说,你也有所隐瞒。”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没有秘密的人就是一个活着的死人。”
“这句话说的好,我在这里劫持了你,你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哪?”
“那肯定是要把你们围起来,然后喊商秋雨来评理。”
“为什么要喊他?”
“不让他看到我们俩都在,你的大军怎么南下夺取乾元城。”
“厉害,连这都猜出来了?”
“这还用猜?明眼人都看得到,橙龙国分崩离析,天下非横即纵,横成,则青鸟国飞龙在天,纵成,则蓝山国问鼎中原,而这个关键的关键就在赤乌的两关一城,它就像一个伸出的拳头一样,在哪一方的手里,哪一方就掌握了战争的主动权。”
“墨兄大才啊,可惜生在了小国。”
“所以我打算就此别了故国,来到最有希望问鼎天下的青兄身边,做一个马前卒。还望青兄收留。”
“哎呀,咱们想一块去了,我原本想着你要是不愿意,就算是绑也先绑走。”
“是吗?”
“是吧,墨兄别在意这些细节,你看我们的大计什么时候开始比较合适?”
“当然就是现在。”
“现在?现在把你绑走,商秋雨那边怎么就知道了?”
“哈哈,我给他们下了个饵,对商秋雨使用了一点幻术,往他身上加了戾气,蓝明伊是个细心的人,一定会过来探查一番。那就肯定会知道我被青兄掳走了。”
“墨兄倒是想得长远。”
玄都城。
“接下来,就是商家这十一位兄弟。”杨天奇手指向商十一和他的十个哥哥。
商十一站出一步说,“别傻了,我们那都是演给这个傻妞李白白看的,你以为我们真的背叛了商家啊?”
“谁说我要你们背叛商家了?”杨天奇摇了摇手指说。
“不让我们背叛商家,哪还有什么好讲的?”
“你们兄弟十一人,完全可以在橙龙国开枝散叶,成立一个新的商家,何必给别人卖命哪?李家从无妙门改回了众妙门,从暗处走到了明处,那暗处的工作还是有人做的吧?”杨天奇抛出了一个商十一等人无法拒绝的条件——接过无妙门的活,成为一个新的世家。
“杨兄好手段,一块糖居然掰成两块吃,高明。”田园道人给对方伸出了个大拇指,“不过,杨兄似乎忘了,全性山的地契,半年前令兄杨天风早就输给我了,连带杨家在玄都城的一切财产。所以,李白白,你手上那份地契,是个副本,正本在我这里,刚刚请橙老国主新盖了戳。”
“什么?地契输给你了?半年前就输给你了?我说这个天坑怎么打死不来玄都城,还说什么简单的事情让我做,这特么是让我坐蜡啊。”杨天奇看着田园道人真诚的眼神,确定对方不像是在说谎,这个杨天风可是太坑了。
“李白白,你的众妙门是没戏了,况且我还是认证了的全性派掌门人哪。那么,十一,他许诺给你们那个无妙门的活也就没有了。”
“哦?原来在这里等着我,”杨天宝不由得为对方鼓掌,“我说嘛,商兄一个吃面都吃蒜的俗人,怎么想起来出家的。你这是堵我的后路。”
“哎,也是凑巧了。本来是借这个身份方便多去神龙前辈的洞穴看看,能够常常回想起他老人家对我的教诲。”
“说人话。”
“他横行天下五十年,洞府里的宝贝不该那么少。”
“我说嘛,你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怎么还主动接过这么一个苦差事。到时候发现什么分我一半,我保你一条性命。”
“你就赌定你赢了?”
“其实你也知道,不是吗?你所依靠的不过是商家,就算商家的爷们够意思,不肯为了利益放弃你,那么如果蓝山国放弃商家的话,你还有什么依靠哪?”
“什么?蓝山国要放弃商家?”橙十一从后排冲了过来,晃着杨天奇的肩膀,“真的假的,你小子从哪里来的消息?”
“我自然有我的渠道,十一叔别晃了,下面来说说你的条件。”
“我?我岂是那种首鼠两端的人?而且你好像也没有什么能打动我的吧?”
“橙龙国是没有了,但如果原来橙龙国这些分出去的国家都组成一个联盟,请十一叔来做这第一届的盟主,你看如何?”
“哎呀,贤侄啊,我从小就看出来你是天生奇才,你这名字还是我给取的哪,果然不负我的期待。”橙十一激动不已的握着杨天奇的手就摇个不停。
“那就是说,十一叔答应站到我这边来了?”
“当然了,咱们是一家人,他一个外人,十一叔还分不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