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午后,
西内院里,薛燕琼正与瑾儿喝茶吃蜜饯说笑着。
但见芯儿,兴冲冲的跑进门来通知:“小姐小姐,老夫人刚刚吩咐说,姑爷会过来,让小姐准备准备……”
薛燕琼闻言,蹙眉道:“吴蕴仪不是有孕了吗?他不陪着人家,无端端跑来我这边做什么……”
但听芯儿抿嘴笑道:“诶,就是因为蕴夫人有孕了,不方便伺候姑爷,姑爷不就……”
未等她说完,就听薛燕琼冲口道:“噢,她不方便伺候了,就想来找我?当我薛燕琼是什么啊?我可不屑做那争宠的庸俗妇人!”
却见瑾儿摇头道:“诶,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小姐是可以不屑做那争宠的庸俗妇人,但也不能任由着他们无视于您吧……”
薛燕琼听后,了然的看向瑾儿和芯儿,柳眉微挑,斥问:“定是你们俩嚼舌根子,要不然,怎会这样?!”
芯儿忙辩解道:“小姐,并非是奴婢们嚼舌根……起因是晓意和晓岚,是她们仗着蕴夫人有孕,总跟我们抢灶台炖补品不说,还出言不逊,讽刺小姐您……再加上,老爷那边……也听到了些闲言……”
薛燕琼听罢,诧然问:“义父那边也听到些闲言?什么闲言?”
芯儿遂述道:“前几天,奴婢因一些琐事,回府找一个姐妹,听她说,府里的厨娘,在买菜时,碰到赖家的厨娘,在闲聊中,知道了小姐还没跟姑爷圆房的事……咱们府里那个厨娘,也是个长舌妇,回去后,就跟几个婆子丫鬟议论开了……没想到,正好让老爷给听到了……奴婢本来想赶快回来跟小姐您说的……可偏就那么寸,让老爷给叫去训话了……”
薛燕琼为此抚额无语,听到此忙问:“那义父怎么说?他是不是又为此置气了?”
芯儿赶紧回道:“气!您受委屈,老爷当然会气啊……可这种事情,老爷自然不能明当明的去跟人置气……老爷就只是吩咐奴婢,寻个机会,让老夫人知道这事……正好,今早上,晓岚又跟我抢灶台,我就估摸着老夫人会来巡视厨房,就按着老爷教的,借着跟晓岚吵嘴,说了这事……诶,老夫人听后,还真就去找姑爷说话了……”
她说得倒是开心,薛燕琼却是直摇头。
芯儿见此,正色道:“小姐,老爷也是知道您心性的。故,老爷让奴婢带了些话给您……老爷说,虽与小姐是义父女,那在情在理,该做主的就得做主。还有,老爷说了,这不叫争。原本该有的、该得的,若被克扣了,就得争取。佛家有云,不争为争。既入世间来,难免要争。争该得的,不谓是争。”
瑾儿似听得糊涂了,歪着头愣问:“那争这个字,到底是好?还是坏呢?”
芯儿耸耸肩道:“我也不知道啊……不过,老爷饱读诗书,又精通兵法,说的话,一定是有其道理的……”
反观薛燕琼,则是一手托着香腮,一手摆弄着茶盏。看着像是在思忖着什么,又像是满不在乎的模样。
良久,她打了个哈欠后,起身道:“他来便来,不来便不来,有什么好准备的……唔,我到时辰小睡了……”说罢,向里间走去。
芯儿、瑾儿见状,便放下帐幔关上窗户,随即退出了房间。
……
转瞬,到了晚间。
听从母亲安排的赖布衣,三步一停的来至西内院。
芯儿已点燃了一炉香,正在摆放酒菜,见赖布衣入内,忙迎上前道:“姑爷来了……姑爷请坐……小姐每隔两天便要熏浴,请……”
未等她说完,就见赖布衣一摆手道:“行了,我知道了……”
芯儿见此,不再吭声,给赖布衣倒了一杯酒后,便退了出去。
赖布衣没情没绪的拿起酒杯,轻呷了一口后,又放回到了桌上。
这一幕,正好被熏浴回来的薛燕琼收入眼底。
只见她撇了撇嘴,语带讥讽的对芯儿和瑾儿道:“哎呀,也是难为了咱们这位昔日的赖大国师,在人前摆惯了一副悲天悯人、不卑不亢的作派,又如何能装得了曲意逢迎、虚情假意呢……奥……”
赖布衣闻言,闭目吁了一口气后,说道:“你不用阴一句阳一句的,是娘让我来的……娘的意思是,既然,我们已成夫妻,不望有恩爱,但求相敬如宾……”
芯儿见二人有些话不投机,赶紧出言调停:“要相敬如宾,是不是得面对面呀?那就坐下来一起用饭嘛……”
她说着,将薛燕琼半推半请的劝入座,倒好酒后,便与瑾儿退了出去。
薛燕琼瞟了一眼赖布衣后,边起筷夹菜,边淡然的道:“好歹是费了婆母的一番心思,那就吃一些呗……”
赖布衣则是一副眼神欠奉的模样,自顾自的端起酒来喝。
见此,在门外偷看的瑾儿,不免担心,遂跟一旁的芯儿小声念叨起来:“姑爷这样子,小姐也那样子,能成事吗?你那个法子有用吗?万一被小姐或是姑爷发现了,怎么办……”
芯儿倒是一脸的笃定,边用手摩挲着下颚,边说道:“放心啦,准成……香炉里的香,本没什么特别,但和小姐薰浴用的香料一混合后,就会让人情难自禁……”
转而,她作卖乖状道:“小姐啊,您可别怪奴婢哦……为了您的今后,奴婢做回坏人也认了……”
说着,她一手捂嘴坏笑,一手拽着还傻呼呼冲里偷看的瑾儿往外走去。
再说赖布衣,在喝了几口酒后,觉得腹中有点不舒服,就想吃些菜来压一压,便起筷去夹一盘清蒸鲈鱼,却见鱼眼下方的肉业已不见。
他不由蹙眉腹诽:“一介村姑摇身一变成了官家小姐,竟这般讲究了起来……呵……”
他这么想着,不免抬眸看向薛燕琼。
只见她,正不紧不慢、津津有味的吃喝着。
赖布衣蓦然心生一疑问:“眼前这个薛燕琼,是当初那个言行粗鲁、体态肥胖的村姑吗?怎么看着又像又不像呢?她是如何做到让自己判若两人的?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了?还是遇到了什么仙缘,得以脱胎换骨了?”
思及此,他下意识的细嗅了嗅那时不时从薛燕琼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
然,除了薰浴用的香料味道之外,并未有属于丹药独有的硫磺朱砂之味。且观其气色,也是正常的白里透红。
赖布衣遂又暗忖:“若不是丹药,那就是仙缘……可我也遇到过仙缘,我还是起死回生,脱胎换骨的,但也不像她那样,变得判若两人啊……”
他想着想着,不由自主的端详起了薛燕琼来。
继而,一股异样袭上了他的心头。
薛燕琼瞥见赖布衣似在发呆,冲其翻了个白眼道:“怎么?对着我吃不下是不是?”
但听赖布衣冒出句:“你怎么跟以前不一样了?”
薛燕琼闻言,没好气的将筷子往桌子上一搁,张口就要呛赖布衣。
却听他又冒出句:“跟以前比,你好看了很多,也大方得体了一些……”
薛燕琼乍一听,错愕不已。
旋即,她气笑着讽道:“哈,赖布衣啊赖布衣,只道你自命不凡与众不同。原来,你也和其他那些只看重皮囊的男人一样,哼……”
说到此,她莫名有些感伤。
继而,她轻抚着自己的脸,自嘲:“这样动听的话,以前的你,怕是一个字都不曾听人对你说过的吧……如今,你听到了,可受用?呵,还是从这个男人的嘴里说出来的呢……”说着,指了指赖布衣。
但见赖布衣,如醉酒般晃晃悠悠站起身,双手支撑着桌沿,挪步至她面前后,半弯下腰,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薛燕琼见状,不由疑惑:“也没见他喝多少酒啊?怎么就醉了呢?”
她正说着,忽觉自己也面红耳热起来。
她于恍神间,被赖布衣握住手后,拉离了座位。
二人四目相对间,慢慢的向对方靠拢。
……
与此同时,房外不远处的一棵树后,赖夫人正自张望着。
直到看见房间的灯火熄了后,她才吁了口气。而后,又作摇头状的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