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阁首徒果真名不虚传。”
屋外寒风鼓动,堂内火光映照,窗外的影子由虚转实,路轩起身隐隐蓄势,压着声音给身旁的李不二传话:“师伯,进内堂唤大家起来!”
李不二明白眼下情形,没多说,披着被子便冲进了内院。
黑影渐渐收缩,眼中所现在那一副在篝火映照之下光影闪烁的怒目鬼面与那一纸教令上完全重合,已然认出了来者的路轩此刻岿然不动。
“来得正好,正与秦王殿下说起万民教......”
话音未落,长刀出鞘,铁面人挥舞之间掠出一道道无形的月牙气刃。
磅礴气劲缠绕在路轩那一双温润如玉的双手之上,一掌扫过,引得周身气流奔涌。
掌风一抖,气刃散落,身侧柴薪火尽灰飞,只留下黯淡火光星星点点,方才被照得明亮如昼的大堂顿时融入夜色。
听着屋外愈发嘈杂的脚步声,路轩没有给来者多言的机会。
随着脚下青砖迸碎,黑夜之中雷音乍响,积攒的罡气散出一道黯淡精光,映出了人形。
一拳轰出,没有诡谲多变的招式转变,没有隐于其内的阴狠暗劲,有的只是那如泰山崩于眼前的气势和出拳后有去无回的绝意。
然而如此一拳,待到那掀起热浪的拳风拂过那副铁面时,却如江流入海,没去了方才积攒的所有劲力。
火堆死灰复燃,焰光映出银针闪烁出的寒芒。
铁面之下,已是冷汗直流。
虽然知道路轩师兄身为凌云阁首徒,实力极为强悍,可就这单单全力催动内功后拍掌之间便将自己挥出的刀光打落的实力,胡越只能庆幸自己来这一趟前准备的足够周到。
收回自己点在其肋下的剑指,戴着铁面的胡越退了一步,对着已经无法动弹的路轩拱手行了一礼。
“还望见谅。”
随后胡越抬手一摆,坐下调息。院外黑影鱼贯而入,几人架起路轩立刻用韧性极强的牛筋绳将其五花大绑。
郭义更是跃上屋顶带人守住了内院四周。
为了让「青丝雪」能够打穿路轩的护体罡气,宇文舞也是施展了全力,此刻微微调息后才缓缓踏入院内。
“秦王殿下不用再晃他们了,他们可不像这位路少侠功力如此深厚,我这亲手调配的「醉心」迷药够他们睡到明夜了。”
被绑住手脚的路轩此时也已清醒,强悍的纯阳内力护身几乎让这类迷药对他起不了什么作用,加大用量也只是勉强能够使他短暂失去意识。
但见到来者并未下毒手,被绑上的路轩并未立刻发难,只是稍作挣扎后问道:“你们怎么下的毒?”
路轩想不通,整支镖队的人手也都是老江湖了,况且这潮州城的情况,队伍的吃穿用度都是自带的,外人根本就没有下毒的机会,就算是趁着天黑放迷烟也该有踪迹才是。
宇文舞则是从火堆中掏出一根未干的湿柴,在路轩眼前晃了晃。
“那还得多谢秦王殿下,你若是让人在城内取柴,这些门板梁柱我这药可不好伪装。”面纱染荷藕,见路轩仍在挣扎,宇文舞俯身撩开面纱,绛唇轻启又是一股迷烟盖在了他的脸上,说着看向一旁坐在不远处调息的胡越,“老实点,伤着你,我可不好交代。”
李不二也很快认清了形势,套上外衣长袍从内院走了出来:“想必这位姑娘便是万民教圣女了吧。”
“宇文舞见过秦王殿下。”
“不知今夜如此大张旗鼓,来此是为何?”
“得知殿下远道而来,我等本该尽一份地主之谊。可惜,眼下时局动荡,接风洗尘只能等来日了。今夜搜寻城中叛党,还请殿下不要出这院门,免得血溅到您身上,污了您这凤子龙孙的皮囊。”
李不二忍怒质问:“如今潮州都已经成了这样,何来你那万民教叛党?”
话刚说完,郭义回到大堂,俯身在宇文舞耳边低语几句后便退了出去。
宇文舞又看了眼还在调息的胡越,只能勉强维持脸上那份似笑非笑的和善,隐隐咬牙说道:“看来殿下对于那位叛教的客卿倒是颇为信任,他之所言若无虚假,劳请您请他出来当面对质可否?”
说起这个,李不二此刻方才回想起,自己刚刚进内院喊人时,并未看见那位裴公子,看来自己确实是被摆了一道。
但眼前之人是何立场,他心里也没有把握,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自己只能赌一把了。
“宇文圣女,此番前来,在下只为接济灾民,无意介入你们教派内斗。但若是因为内斗而残害百姓,我等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是杀是放,你看着办。”
“师伯!”
“呵..哼哼....哈哈哈!”
听着李不二如此言语,路轩做好了动手的准备,却听得一旁的铁面之下传来一阵胡越的狂笑。
同是王室贵胄,这位秦王与那位信王两相对比,真可谓讽刺至极。
一个身处庙堂,搅弄风雨;一个隐居山林,心系天下。
“秦王殿下如此年纪便隐居白鹿城,还以为是为了躲着那庙堂风雨,明哲保身,不曾想您竟也如此不惜命。”
胡越起身拍掌,便有几名「红巾卫」将衣衫褴褛的两人押入祠堂,揭开黑布罩头,解开了束缚。
“那您倒是瞧仔细了,这潮州城中到底有多少你口中的‘百姓’。”
铁面之下的低语听得李不二心中发怵。
长刀再次出鞘,映射出的寒芒扫过那二人的脸颊。
被缚在一旁的路轩认出了被带进来的二人,都是白日里自己探路时询问过的“百姓”,心中立刻就明白胡越的用意,而且他也已经觉察出了那二人的异样。
“小心!”
一刀挥出,不见落红,倒是两股梭型短刺一左一右将长刀死死架住。
宇文舞反应过来抽出腰间细剑,路轩更是猛然暴起,硬生生挣断了身上的牛筋绳。
二人见状深知不可久斗,脚下同力而出,胡越也是双手扶刀也竭力拦下二人手中那寒芒闪烁的锐器。
“低头!”
内院中一声低喝,传入胡越耳中,此刻他才发现这两股短刺顶部不似寻常兵器,毫无锋锐,有的只是两口微小的洞眼。
三人角力相持之间,胡越眼看着那短刺顶部那洞眼中如花蕊般的细丝金针迸射而出,犹如花苞绽放,直直刺向铁面上那漆黑的眼洞。
胡越没了主意,本能的听从方才传入耳中的熟悉声音,金针打在冰冷面具响起一串脆鸣。
二人见胡越分神,手中短刺一同挡开长刀,下一刺直扑心口。
然一切晚矣,背后细剑缠臂,侧身短刃封喉,一人倒地失声,一人断手昏厥,青紫身影交织之间,沾染上鲜血的胡越反手挥出夺命一刀。
血色铁面,俨然而立。
「未明」归鞘,胡越捡起落在地上的短刺,递给了身侧的颜轻雪:“姑娘,认得不?”
颜轻雪死死地盯着一眼那面具下的双眸,嘴角一抽,只给了个简短的回应。
“是「悲心刺」。”
胡越又捡起另一枚,仔细端详了一番:“听这名字就像是这「悲」字楼用的?”
“恩,造这个东西的人我认识,正常用法是要将刺尖捅入体内后再催动机关放出金针,伤口虽然极小,但针上的剧毒可顷刻夺人性命。而短刺上面有防止尸体腐败的药物,「悲」字楼门客专杀楼中叛徒。清理门户,用这兵器杀人可留全尸,美曰其名:不见血。”
“这看来还是独门短兵,我们才入城逮着俩人问路,怎么就碰上了碰上无心楼的门客了呢?”
胡越走到李不二跟前躬身,将那「悲心刺」双手奉上。
言语中满口的戏谑。
“殿下,看来这‘群众’里面确实有坏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