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洲大地,蛮国十年。
狼烟滚滚,河山震荡。
妖魔乱世,民不聊生。
在西南片区,天柱山脚下的雪痕村,三十六户人家全都被一大队蛮兵粗暴地赶至村口。
没有理由,没有原因,他们只能无条件配合,否则就是马鞭加身,若是有半点反抗或想逃走,立即会被打至半死。
林武帆挤在人群中,紧紧拉着养母潘大娘的手:“娘,那边有蛮兵贴的告示,我去看看。”
潘大娘一脸担忧:“还......还是别去了吧,这些蛮兵凶得很。”
“不怕,全村的人都被围了起来,总得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吧......”
还有后半句他没说出来,如果蛮兵是要杀他们,那也提要想办法活下去。
说着拍了拍潘大娘的手,小心打量四周,蛮兵手持刀枪,将村口围得水泄不通,一只蚊子都别想飞走。
一个个村民脸上都挂着惊恐和害怕,胆子小的已经哭了出来。
蛮军常常抢掠百姓粮食,霸占田地,遇到反抗的就地处死,以至于蛮军名声能止儿夜啼。
不仅小孩怕,中老年所有百姓都害怕。
只要不想着逃跑,不离开村口,蛮军似乎也不管他如何走动。
来到告示墙下,当看到告示上的两个大字,林武帆心都凉了半截。
“征兵?”
剩下那半截心,也彻底凉透。
说是征兵,实则抓壮丁。
北莽铁骑联合先秦大军直逼龙门关,战事告急,需征兵十万开赴龙门关支援。
蛮军臭名昭着,人人痛恨,无人应征,所以只能强抓壮丁。
雪痕村三十六户人家,每户必须出一个人头,要求年龄十二到五十岁之间。
“哎......这乱世......”
即使痛恨蛮军,却也无可奈何。
各诸侯为了壮大实力,烧杀抢掠,苛捐杂税繁多,百姓生活已经够苦,还要用性命为他们争权夺地。
林武帆叹息一声,挤出人群,回到潘大娘身前。
“武帆,告示上写的什么?”
她神色有些紧张。
林武帆将潘大娘拉到一旁:“潘大娘,告示上写蛮军与北胡人、先秦开战,要征兵,每户出一人,要求十二岁到五十岁。”
“又征兵?”
潘大娘惊呼出声,睁大了眼睛:“一户出一人?”
林武帆点头。
潘大娘双腿一软,险些栽倒。
“大娘......”
林武帆急忙扶住她在一旁草地上坐下歇息。
“大娘,您没事吧?”
潘大娘摇摇头,双眼慢慢红了起来。
“你爹被征走,一去就是十年,至今杳无音讯,如今你们刚刚长大,又来征兵......”
“你和象儿都是我的孩子,这......这......”
潘大娘一度哽咽,不停拭泪,她还有一个儿子,名叫林象,比林武帆大两岁。
林象有些呆傻,村里人都叫他傻子。
按照征兵要求,林武帆和林象之间必须有一人去应征。
潘大娘无力地靠在草垛上,双目无神,徒自哭泣:“老天啊......我就这么两个孩子......”
自己都舍不得打,却被抓去上战场,哪个做娘的能接受得了。
这时,一个呆傻少年跑来,撅着嘴,将潘大娘抱在怀里。
这人正是林象,见到娘亲哭泣,急忙过来安慰。
他呆傻,但是还知道关心娘亲。
“铛铛铛......”
忽然,震耳的锣声响起。
林武帆扭头看去,只见告示墙旁不知何时摆了一张案桌,案桌后的都尉使一手提锣,一手拿锤,正用力敲打,吸引众村民的目光。
在都尉使身后还立着两个长相怪异的护卫。
右边那个满脸枣红,连毛发都是红的。
左边的是一个光头,身材高大壮实,肌肉突起,头上有戒疤,手持铁棍,一副凶相。
见村民目光都聚集过来,都尉使停下敲锣锤,喊道:“大家都听好了,本都尉使奉命征兵,每户出一人,来此处登记,若有故意隐瞒者,男的打入死牢,女的卖进窑子。”
“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商量好后,速速报名。”
都尉使语气不容反驳,话音落下,村民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有人不愿应征,悄悄逃走,却被村头的士兵抓回,打得不省人事。
林武帆叹了口气,若是让林象上战场,哪有活着回来的道理。
虽然不愿应征,但为了潘大娘,他只能站出来。
“大娘,您将我捡来,一手拉扯大,如今也该是我报答的时候,就让我去吧。”
番大娘闻言,哭得更是厉害,紧紧攥着林武帆的手,疯狂摇头,仿佛只要一放开,就是永别。
“你虽然是我捡回来的,但和象儿一样,都是我的孩子啊......你这一去……”
后面的话,潘大娘没有说出,只化作了凄厉的哭声,红肿的眼中露出深深不舍和无奈。
谁不知,一上战场,十死无归。
林武帆微微一笑,略做轻松地道:“大娘,你别忘了,我自天柱山麓出现,本就异于常人,不就是应征上战场嘛,不是什么大事,留下象哥,也算是给林家留个后。”
说完挣脱潘大娘铁钳般的手,往报名处走去。
潘大娘忽然嚎啕大哭:“可你才十三岁啊......我不想你去送死......让我替你去......”
林武帆身子一顿,这句话就像一记重锤,用力砸在心头。
这十几年来,潘大娘对他视如己出,即使常常食不果腹,也从未区别对待,饭菜同食,破屋同寝。
直到现在,还想顶替二人应征。
乱世里,这份恩情已比天高。
这句话就像一道闪电,在脑中轰然迸发,击碎了某种桎梏,一段奇妙的记忆如洪水般涌现。
记忆中,那是另外一个世界的画面。
林武帆弥留之际,亲生母亲跪在病床前,向上天祈祷:“用我的命换孩子的命吧......”
母亲的祈祷没能实现,林武帆还是死了,身虽死却意识不散,飘飘荡荡,穿越过无尽的黑暗。
不知经历了多久,也不知飘到了何处,直到眼前渐渐有红光出现,红月高悬,血为海,尸为山,剑为雨,望不到边。
林武帆继续向前飘荡,才看清那落下的红色剑雨竟在空中形成一个个字,仿佛挂在空中的巨大幕帘。
开头的两大字最鲜艳:剑冢!
随后,这方天地里的所有血色,开始慢慢融入林武帆意识中,也包括那挂在半空中血字。
渐渐的,林武帆变成了婴儿模样,也不知是被谁遗弃,还是天地孕育,出现在天柱山麓外,被潘大娘抱回家中。
受到记忆影响,林武帆从小就能识文断字,谈吐老练,处处透着与儒思不一样的叛逆。
记忆虽长,但在脑中却是一闪而过,此时那血红色字再次浮现,丹田四肢也涌出一股暖流,然后游走全身。
亲生母亲跪在床前的那一幕,在脑中挥之不去,和当下一般无二,娘亲总想着用自己的性命换回孩子。
可天不遂人愿,前世他死了,现在他即将踏上战场,因为蛮军不收女人。
林武帆回头,强笑道:“潘大娘,不要哭,这次我一定会活着回来。”
潘大娘闻言,扭过头,不忍敢再看,肩膀徒自抽动。
林象的目光在林武帆和潘大娘之间来回跳动,透露着与他年龄不相符的好奇。
“象哥,以后可不要让人欺负潘大娘,过得几年,我就会回来看望你们。”
林象似懂非懂的点头。
林武帆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来到案桌前报名。
一个时辰后,准备出发,都尉使清点人数,却发现少了一人。
这时,远处传来吵闹,只见一个逃跑的胖子被士兵押回来。
胖子名叫王富贵,原本是一个富商后代,逃难来此,仗着祖上积累下的巨额财富,平日里游手好闲,娶了三房姨太,却生了七个女儿。
都尉使面色不善:“王富贵,一户出一个人头,莫非你想抗命?”
王富贵急忙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包裹,交到都尉使手里,陪笑道:“大人,小的哪敢抗命,这是回家取来一点心意,请大人笑纳。”
都尉使接过包裹,随手打开一角,眼睛忽亮,神色也变得缓和下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富贵挤出一个笑脸,急忙道:“大人,我们王家五代单传,到我这还没有后,请大人高抬贵手,放过小人一马。”
都尉使面露难色:“征兵是上面下的死命令,我也很难办,若人数不够,必定要受到处罚。”
“大人,要凑够人数还不简单,随便找个人顶上就可以了。”
说着,目光在人群中搜索,随后落在了潘大娘和林象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