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火云焚天。
视线尽头,起伏的山尖遮挡住了大半余晖。
夜虫开始奋力嘶叫,为死寂一般的黔阳城外,增添一丝生机。
空气中散发着淡淡血腥气息,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腐臭。
自从一个月前,城外发生了一场不小的战斗,蛮军和府衙便派兵清扫黔阳城周围流民。
经过一个月的屠杀和驱赶,城外的流民乞丐要么被迫去往其他地方,要么被杀了丢入十里外的死人坑。
但山匪为患,凶兽横行,拦住了一部分流民乞丐的去路,去无可去,只得躲藏起来。
随着府衙兵地毯式的搜查,又有一部分流民被发现,然后拉到死人坑,一刀砍了,直接推入坑里。
流民乞丐越来越少,城外的人躲藏得心惊胆战,城内的人拍手称快。
东城门向东两里多路的一个小村庄。
这里变化不大,只有被血染成乌黑的土地,还有在村子靠里的位置多了一座新坟。
一个衣衫破烂,满身污垢的小乞丐,正忙碌着捡起地上散落的茅草和木头,拖入新坟后的树林里。
小乞丐走了没多远,跳下一个高坎,坎下是一片石堆,在石堆的后方有一个石洞,石洞不深,两丈不到,空间不大,但容纳两三个人还是勉强可以。
洞内略有些昏暗,角落里已经铺垫有不少干草,很明显,都是小乞丐的功劳。
小乞丐把捡来的茅草继续铺在石洞里角落里,一切弄好,她长长吐了一口气,双手拨开挡在眼前一缕缕头发,露出满脸污渍,唯独那一双大眼睛乌黑发亮。
环视一圈,一股暖意扑面而来,看样子对自己的布置很满意。
秋风骤起,天已转凉,只要再做一扇木门挡在石洞口,便可安全度过这个冬日,也能躲避府衙兵的搜查。
在石洞的角落里还安静地放着一双千层底鞋,鞋面是野兽皮毛做成,从一个月前开始,她就舍不得再穿,要放好,到了冬天最冷的时候再拿出来。
若是现在穿坏了,大雪封山时,就得挨冻。
另外还有两个半大饼和一把残破的小匕首,就是有了这柄匕首,才让他在混乱的流民乞丐群中活下来。
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勾起的嘴角又跨下,脸上瞬间布满了愁容。
现在府衙兵和蛮军四处搜查流民乞丐,越来越严,想要再进城偷点吃的,简直难如登天,一旦被发现,必死无疑。
就在小乞丐发呆的时候,头上有脚步声响起,似乎有四五个人。
头上这一片地是和小村子连接的树林,时常有府衙兵进入村子搜查,也有流民乞丐路从村子路过,但一般不会进入树林里来。
只是不知今日怎么会有人来到这里。
小乞丐一动不动,只要头顶上的人离去,便可相安无事。
却听一个男的声音道:“狗子,你不是说那小乞丐经常在村子里出现,可这哪有人?”
另一个声音回道:“我观察她好几天了,只要偷到吃的,她就会回到这里,今早她又偷了张家铺子好几个饼,还有窝头,肯定就在附近。”
小乞丐闻言,小心把剩下的两张半的饼藏到高处的石缝里,同时拿起残破的匕首,紧紧握在手里,脸上神色不变,似乎早已经见惯了这种场面。
头上的脚步声来来回回找了两遍,都没发现坎下乱石堆后的石洞。
这里是一处高坎,也是视线看不到的盲区。
直到头顶上的脚步声走过第二次,小乞丐夜皱起眉头,这几人赖着不走,似乎盯上了她,如果继续等下去,一定会被发现。
到时候不仅饼要被抢,就连这个石洞也要被霸占。
当头顶上的脚步声远去后,她轻轻挪动脚步,走出石洞,转身看了一眼高台上已经没人,便快速用木头封住洞口,然后爬上高坎。
树林里寂静无声,残阳透不过茂密枝叶,显得昏暗,也看不见那几个人的身影。
小乞丐拔腿就跑,脚踩在枯叶上,哗啦啦的声音远远传出。
还没跑出树林,大树后忽然钻出四个身影,同时,一根手臂粗的木棍拦腰横扫而来。
小乞丐虽然不懂武功,但是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还能活下来,还是有一点本事。
她眼疾手快,急忙向后弯腰,躲过木棍,转身又跑。
但刚转身,一个身影就拦在身前,差点撞上。
小乞丐急忙后退,但此时五个人从五个方向将他围住,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根木棍。
这几人也都是老面孔了,属于流民里的祸害,不敢进城去偷,也不愿乞讨,就专门盯着这种落单的小乞丐,还有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
只要他们偷来或者是乞讨得来一点吃食,马上就上去抢,反倒是把这几人养得比其他流民要壮些,虽然看起来还是瘦。
五个男子中有四个二十来岁,另外一个最壮的约莫三十多。
“嘿嘿,我就说嘛,小乞丐肯定在这。”
那年纪最大的似乎有一只眼瞎了,整个瞳孔是灰色,很是吓人,只见他咧嘴笑道:“狗子不错,一会给你多分一点烤饼。”
那叫狗子的立马笑了起来,但只有一边脸笑,另外一边僵硬不动,似乎是瘫了:“多谢老大!”
老大摆了摆手,随后掂着木棍看向小乞丐:“说吧,你把大饼藏哪了?乖乖交出来,可以少受点罪。”
其余四人也是轻轻拍打着手里的木棍,一脸笑意,只要抢到大饼,又可以饱餐一顿。
小乞丐藏好袖子里的匕首,紧紧盯着眼前的“老大”,微微弓着身子,不说话,也不害怕。
眼看小乞丐不识好歹,老大也慢慢失去耐心,他知道,流民乞丐就一个德行,不打到半死他们是不会主动把吃食交出来。
“小家伙,别不识好歹,爷几个只要吃的,不伤你命,不然大爷棍下无情,不是死就是残废。”
但小乞丐不为所动,如同受惊的野猫,一双眸子警惕地看着众人,她紧了紧袖子里的匕首,身子慢慢后退。
在她身后就是一棵大树,背靠着大树总会安全些。
老大见她不说话,似乎还想抵抗,也失去了耐心,喝道:“给我打!”
说着举起木棍就要动手,一个流民忽然说道:“老大,据说他有一个哥哥,很厉害,要是真把他打死、打残了了......不太好吧。”
老大停下手里的木棍:“狗娘皮的,你听谁说?她真要有一个厉害的哥哥,还会沦落到去偷饼吃?”
又一个流民接过话道:“老大,我也听说了,有很多人都看见,就在这村子里,那天死了好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