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庞克垂下了脑袋,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
通缉令上的落款是天魂的边境城市之一……也就是说,青龙帮的三个当家都上过官方的通缉令……李诗棠偷瞟了一眼玉天骄和庞克,想了想,还是没开口。
她和青龙帮不过萍水相逢,没立场追究他们的过去。
旁边的温蒂倒是开口了:“二姨,你们之前到底是做什么的?竟然能上通缉令?”
“山贼。”玉天骄大方说了出来,还瞪了眼使劲比噤声手势的庞克:“干嘛?她们都看到通缉令了,还要藏着掩着?”
李诗棠和温蒂闻言,脸色却都是一变。尤其是李诗棠,她虽然已经有心理预期,但亲口听玉天骄承认,还是很不一样的。
她第一次杀人就是山贼,更是经历过三大山贼团入侵史莱克城的惨剧,对这类人也算熟悉。在她眼里,“山贼”基本就是自带红点的敌对目标,便是杀了也毫无心理负担的“种类”。
所以,当她得知自己视为“老乡”的陈真真也曾是山贼,还在通缉榜上有名时,对他的印象简直是一落千丈。
温蒂咬了咬后槽牙,质问道:“为什么要当山贼?”
“因为我爹就是山贼头头。”玉天骄耸耸肩,“我杀了他,夺了他的鸟位,想有所改变,可当时除了当山贼,我不知还能做什么。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只抢老爷,不抢平民。”
已经从美少年蜕变成大胖子的庞克在一旁解释:“这之后大当家就出现了。他说人总要有个坦荡的活法,就组织我们最后抢了一次城里的老爷。我们分了一些钱给当地的老百姓,最后跑到了沙城,建起了现在的青龙帮。”
玉天骄瞥了眼畏畏缩缩的庞克,接着道:“青龙帮最主要的业务就是剿匪,是说造了什么孽,就得立什么功来还。
”我当山贼那会儿,造下的杀孽数不胜数,死有余辜都不足以形容。可陈真真却说,我们要作为捅死同行的刀活下去,等什么时候暴毙了,再计较生前的得失。”
她说到这里,哂然一笑:“我听进去了。所以,就有了现在的青龙帮,现在的三个当家。”
听起来像什么金盆洗手的绿林好汉……李诗棠静静听着,发现温蒂绷紧的双颊松弛了下来,似是没有那么愤怒了。
温蒂是土生土长的沙城人,肯定清楚青龙帮的作为;沙城的百姓也是如此,他们既然会委托青龙帮剿匪,请温蒂主持公道,说明青龙帮在他们心中形象还不错。
但如果加上这满墙的通缉令,又说不好了。
……温蒂沉默了好几秒,才道:“乡亲们平日最恨的就是贼匪,要是他们知道青龙帮的头头干过山贼,会怎么看青龙帮?”
玉天骄立刻给出了答案:“那把这一墙通缉令都烧掉就好了。”
“恐怕不行。”李诗棠在这时出声了,她撕下一张通缉令,仔细摩挲。尽管纸面潮湿,却不显陈旧,怎么看都不像二十年前的纸张。
她摇摇头:“这不是当年那批通缉令,应该是有人又复印了一批。如果找不到当年的原件,烧掉多少都没用。说到底……”她提出了被忽略许久的疑问:“为什么马匪手里会有你们三位二十年前的通缉令?还能贴个满墙?”
“……”青龙帮三人一时都陷入了沉默。
这年头可不是谁都能复印纸张的,甚至是通缉令,全沙城只有一家报社能提供复印,可马匪竟然能出入报社,明目张胆地复印通缉令?再说了,马匪又是从哪里得到的通缉令?
明明已经消灭了马匪帮,谜团却好像越来越多了……李诗棠跟着叹了口气。
玉天骄烦躁地揉了把头发,下令道:
“总之,先把这一整墙烧了再说!庞克!”
“得令!”庞克精神抖擞地应了句,跑去取马匪备着的火油了。温蒂本也想跟着去,李诗棠却把她拉到一边,又拿出了一个破破烂烂的本子。
“我在马匪窝里找到了这个。”她压低声音道:“看内容,像是马匪的账本。”
温蒂接过账本,翻了两页,也压低了声音:“这可是大发现,但你为啥只给我看?”
李诗棠看了眼旁边忙着烧通缉令的两位当家,小声道:“青龙帮里有内奸,二当家都防不住的那种,再说了,现在拿出来也不是时候……看来你也发现了。”
她见温蒂的表情越发古怪,轻声替温蒂说了出来:“这账本上没有金额,只登记了劫来的矿物。
“马匪们抢了矿车,收下了煤、铁,甚至是稀有金属,可最后这些物资却没转换成任何财物,这不像一支正常的匪帮所为。
“与其说他们是马匪,不如说……他们是替谁‘收集’矿物的。”
温蒂压得只剩气音:“‘黑蝎’跟‘蝰蛇’不知是如何越狱的……还有,刘庆那帮马匪也被人放出来过……还有堵截我的那个城卫队……他们都是一伙的?”
“我也不清楚……”李诗棠刚要回应,远处玉天骄的声音就插了进来:
“喂!你们两个怎么还在那边说小话?快出去!”
话音中她已将满满一桶火油泼到了那面贴满通缉令的墙上,三当家庞克把火把摁上墙,火焰立刻依附上了墙面,几条火舌原先还只沿着火油的痕迹游动,很快便将满面的通缉令也当做燃料,不过几息功夫,整面墙已经化为了烈烈燃烧的火墙。
明亮的火光中,李诗棠和温蒂退出了房间。
这之后,他们在死尸堆积的地方发现了山洞的“逃生通道”。
这是一处布满了腐蚀性的毒液的狭窄甬道,光是挥发的丝丝白气都好像能侵蚀内脏。尽管如此,还是有很多马匪前仆后继地冲了进去,他们倒在毒液池子里,从脚到头被腐蚀得只剩白骨,从白骨的动作来看,直到临死前他们都还想爬出毒池,爬出甬道,获得自由。
怪不得,山洞里一个活的马匪都没有……李诗棠猜测,这群人可能在自己跟“蝰蛇”战斗时就逃跑了,只是没想到“逃生通道”里已经全是腐蚀毒液,想过去就必须要人当“垫子”。看现场的混乱程度,他们应该还为谁当“垫子”而争斗过。
也正是因为有这些白骨当了“垫子”,她们此时才能离开矿洞。
……李诗棠望着满地的皑皑白骨,陷入了沉默。她移开视线,刚好看到庞克把一个东西塞进了麻袋里。三当家还扬起麻袋给她乐呵呵地解释:
“李小姐,这里面可是‘黑蝎’的脑袋呢!”
……不太需要这种解释!李诗棠目不忍视地转过头去,见温蒂正比划着下脚的距离。后者察觉到她的视线,回望过来,对她伸出手:“要不,拉你一把?”
李诗棠又低头看了看那一地白骨,用力闭了闭眼,上前握住了那只手:
“麻烦你了,温蒂。”
温蒂的手布满了厚厚的茧子,粗糙且有力,让李诗棠在足以窒息的空间里感受到一股支撑的力量,她干脆只看着温蒂的背影还有甬道尽头的光点,好像这样就能忽略脚下骨头碎裂的“咔咔”声,忽略这个洞穴都曾发生过的事情。
她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布满死亡的通道。
……
沙湖村,沃尔夫冈宅
身手老练的猎人海德·沃尔夫冈正跌跌撞撞地跑向房屋后门,一根黑色长棍却从背后袭来,这棍子穿过三个魂环,棍头直直捅中猎人的后心!
这是魂尊的蓄力一击!
只听“铛”的一声,海德吃痛,前扑倒下,可使出这一棍的老者并未追击,反而立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棍子。
刚才那声异响,绝不是命中人体的声音,反而像铁甲的震荡,方才那一击的手感也像击中了什么硬物,老者自以为能一击重伤海德,却反倒被海德衣物下的什么全防了出去。
他也是老了,竟忘了战斗中万不可分神的道理。背后破风之声逼近,老者转身抬起棍子招架,但已经太晚,一根闪着金属光泽的叉子已经命中了他的肩头,深深扎进了血肉中!
“呃啊!”老者原是双手持着长棍,一手脱力,另一只手便发虚,还未调整姿态,却见面前又现出一道残影:那人影带着金色发丝,头上身后竖着豹耳豹尾,身着女佣长裙,行动却分毫不慢——正是花斑豹附体的海瑟薇!
海瑟薇的蔚蓝眼睛已完全变为兽眸,指甲也化为了尖利,魂环亮起,五道破空爪痕沿着挥爪轨迹飞出,正中老者没有长棍遮蔽的头部,血花四溅!
老者一只眼睛也被划中,失去了半边视野,伤势惨重。可攻势还未完,豹子的反应速度是何其之快,海瑟薇既见老者视线受阻,扭转腰身,长腿已像鞭子一样甩出,横扫向老者的视线盲区!
砰!再看时,老者已经被这爆发的一脚直接踹飞,撞到墙上,砸出了蛛网似的裂缝。海瑟薇略看了一眼老者,又扶起了海德,嘴上问道:
“海德先生,你还能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