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前行带来的微风吹拂着李诗棠的额发,她忽有所悟,转过脑袋往后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了天魂皇都天斗城那高大雄伟的灰白城墙,以及城墙上气派异常,由海桑神木和天云纹铁合铸的天斗城门。
这城门共有两扇,一扇用于进城,一扇用于出城。进城的那一扇前面已经聚集了不少货商的马车和拎着大包小包,徒步过来的平民,他们都在等待着守城兵士的检验,以便通关入城。众多车驾的顶蓬尖锥和天斗城门上的天云纹铁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汇聚成一片片晃眼的闪光,李诗棠不得不眯起眼睛,才能看清那些马车上哪些是红顶盖,哪些是毡毛盖。
但与之相比的,出城的那扇城门倒是门可罗雀,不如说,在这个午后市集交易高峰的时间点,无论是平民、商人、工匠,还是一般魂师,都不会有出城的打算。即使门前冷清,那里还是尽心尽责地设置了哨岗和守关兵士,用于必要时的通关检查。
可是刚才出城门时,李诗棠他们乘坐的这辆双轮马车却几乎没有过停顿的时候,如果不是李诗棠自己探出头去看,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已经离开了天斗城。这就意味着他们没有遭受守城兵士的阻拦,一路上都畅通无阻。
这……要不就是李老板提前打点好了关系,要不就是这辆马车上纹着什么象征身份的纹徽……李诗棠想起来自己坐着的这辆双轮马车好像还是李寞才从马车厩里挑出来的,心里面更加倾向后一种可能。
她知道李寞才家大业大,哪怕在天斗城也应该拥有一定势力,此时倒也没有太过惊讶,只是依然伸长着脑袋,欣赏着难得一见的城郊景色。
她的眼中,天斗城郊外的平原绿瑛纷飞,刚迎来春天的草地中夹着一两簇小小的黄花,正在午后的微风中摇摆;远处地平线上,还矗立着只能隐约看见的周边城镇的尖瓦房顶;新鲜的泥土味与若隐若现的野花的微香流淌,一切都是那么的让人心旷神怡。
作为在世家里长大的六岁小孩,李诗棠之前最大的活动范围也就是自家的大房子,顶多会被长辈带去皇都参加富豪显贵们的寿宴——而且她还得保持着优雅坐姿全程端坐在马车内;也就是跟着父母出去时动作能随便点,比如像现在这样,跪在座位上扒开帘子伸长脖子,欣赏自然景色。
作为一名穿越者,她一直觉得自然科学的教育对孩子来说很重要,平时侍弄花花草草,也可以让小孩子保持良好的心态;可斗罗本土人民似乎并不这么想,她从小受到的教育都告诉她,富商之家的女孩就要时刻保持优雅的仪态,只有这样,在与其他真正的名媛小姐们交往时,才不会被鄙视被嘲笑,至于自然教育——诸如认识花草品种或者是爬树上山这种,当然是被放在了学前教育的最末端。
也不知道真正贵族的学前教育是不是也这样,一上午都是礼仪课和艺术课,下午还要马不停蹄地学习文法和历史……一想到回到家后又要重复之前那样单调郁闷的生活,承受六岁小孩不该承受的重量,李诗棠原先微微翘起的嘴角僵住了,她背对着父亲,暗暗做了个龇牙咧嘴的动作。
正巧,这时的车轮子底下碾过了几块分量不小的石子,车子不轻不重地颠了一下,李诗棠的身子也跟着震了一下,头顶险些撞到车厢的窗沿。
于是她被李寞才拉了回去,当父亲的掸了掸她裙子上沾上的草屑,禁不住笑意地说道:
“淑女可不会把半截身子都探出窗外哦?”
李诗棠摸了摸差点遭受暴击的脑袋,毫无悔改之意地说道:
“我只是想感受一下大自然的气息,可之前爸爸你一直都要求我待在家里,这实在是太闷了!”
听了女儿的控诉,李寞才若有所思道:
“原来我们的诗棠一直都渴望着亲近大自然。
“嗯,之前是一直考虑到我们的家在郊外,随便让你出去不太安全,但既然现在你都觉醒了武魂,也可以试着走出家门,沟通天地元力修炼了。
“爸爸答应你,以后让你多出家门去感受自然,但必须得有仆人跟着,比如海瑟薇;呵呵,虽然她能保护你,但你自己也要小心一点,郊外的森林可没有家里的庭院那么安全。”
——海瑟薇是李诗棠的随身女仆。在斗罗三国乃至西边的日月帝国,富豪和贵族家里有一个庞大的仆佣团队几乎是上流社会的共识,往下有专门负责清洁和各种杂活的低级帮佣,往上则是小姐夫人们的贴身女仆,少爷老爷们的贴身男仆以及住宅的管家们,等级严明,分工明确。
“反正都是服务业……”当初年仅四岁的李诗棠在初步了解这一制度后,心里是这么吐槽的。
不过,自从知道海瑟薇也是一名魂师后,她原本对这个行业存在的一些轻视顷刻烟消云散。
“我会让海瑟薇牢牢跟着我的,绝对不会分开半厘米!”李诗棠直视着父亲的眼睛保证道。
“我相信你会做到的。”李寞才点点头,又微笑问道,“还记得我们回家后要做什么事吗?”
“唔……要正式开始武魂的修炼、爸爸你要给我找一位武魂老师……”李诗棠神情认真地掰着手指一件一件地数着,但实际上心里早已梳理好了全部事情。
“其实还有一件事,”李寞才等女儿说完后,竖起一根手指提醒道,“回到家后,要记得跟妈妈还有弟弟介绍自己的武魂哦。”
李诗棠眨了眨眼睛,接着用力地点了点头。
李寞才笑了笑,仰起头对着车厢的前面,坐着马夫的位置吩咐道:
“钱叔,日落前我们要回到家,加速吧。”
话音刚落,一股奇异的风声突然刮过了车厢的外面,声响大到连坐在车厢里的李诗棠都足以听见,她心中随之“咯噔”一下,知道这下子自己又看不成风景了。
这个时候,双轮马车外边的车轮上覆上了一层薄薄的气流,这似乎帮助车轮减少了一定的摩擦和砂石的阻碍,使它可以在大道上前行得更快却不至于受到损害;与此同时,两匹枣红色骏马的速度猛然加快,它们的蹄子一刻不停地踏在泥石大道上,一时间竟发出了几乎没有间断的“哒哒”声,听上去就像声响放大了几倍的脚踏缝纫机;在这种声音的回响下,马车的行驶速度一下子快上了好几倍,尚且垂在窗外的织锦窗帘被马车加速带来的气流吹得猎猎作响,近乎飞向空中。
李寞才伸出手,替快要被风压吹乱头发的小女儿拢好了不老实的窗帘,让它们挡住了马车的窗口,可强大的车厢内外的气压差依然让窗帘向外鼓起了一个很大的弧度,似乎是在彰显着那它强大的存在感。
此外,尽管马车的速度快了好几倍,马蹄声的间歇变得越来越短,但除了最开始时宛如狂风骤雨的马蹄巨响外,现在的车厢里倒是一片安静和平稳,似乎根本不属于这辆马车,似乎与外界完全隔离了开来。
李诗棠知道,这是马车上的隔音魂导器和减震魂导器启动了。至于马匹和车轮的突然加速,大概是来源于车夫“钱叔”的魂技——这位四五十岁的汉子是一位两环的大魂师,武魂可以提供辅助,车轮上的气流与马匹的提速都相当于变相的“加速”,与他的魂技相关。
现在这马车的速度,跟李诗棠印象中那些顶配的轿车也差不了多少了,在日落前回到李家所在的温切斯特城是绰绰有余;唯一的缺点就是,直到车子停下前,她是别想再在这时速高于九十公里的马车里探出头去“感受大自然”了。
这世界的科技水平还是太落后了……几乎所有魂导器科技都向魂师倾斜,明明连魂导飞行器都发明出来了,魂导汽车或者魂导列车却连个影儿都没有……李诗棠百无聊赖地托着腮帮子,心里想着什么时候那群设计马车的人才能开点窍,给车子加上个玻璃窗户。
半个小时后,双轮马车终于离开了天魂官道,驶入了天斗领所属的一处中等城市“温切斯特城”。
这里是天魂境内一座有名的商业城市,是众多商贾豪富的聚集地,当然,为它带来大部分名气的,还是它“永临商会本部所在地”的名衔——全天魂甚至是全斗罗最大的民间商会的总部所在地,单就这一个头衔,就足以吸引众多商人、贵族、魂师、王族奔赴于此了。也正是因为这商会本部所起到的聚集作用,这里每年的商业性活动占了全天魂的十分之一,商税的总额也是天魂帝国所有城市里排前三的存在。
待马车真正进城,逐渐慢下来后,李诗棠才小心翼翼地揭开窗帘,看向了窗外。
她随即看见了温切斯特城足以容纳数辆马车的宽阔石板大道,道路两旁排列有序,高低却参差不一的各类店铺,奔驰在大道上的其他马车,还有打扮精致,打着花伞出来逛街的小姐们。
此时太阳钻进了云层里,原先有些晃眼的阳光收敛起来,一位身穿浅绿长裙,头戴米白色镶花阔边帽的小姐见状,藕臂微抬,收起了自己的小花伞。
而就在她打算拄着伞继续前进时,一辆装饰典雅,由两匹枣红色骏马拉着的双轮马车慢悠悠地从她的侧前方走了过去,车上繁杂但还能辨认的古体字顿时抓住了她的视线:
“永临……”这位小姐看着那上面的字,无声地念了出来。
马车并没有在城区逗留太久,马夫“钱叔”让两匹马略做休息后,便驱赶着它们一路疾驰,最后驶入了城市外围的郊区,穿过一排排精致的乡间别墅,最后停在了一扇镂空的大铁门前。
这扇大门通体呈古铜色,表面上有着蜿蜒不断并穿插在一起的各色纹路和图案,极富观赏性;大门两边延伸开来了高耸着的金属栅栏,每一根铁柱的顶部都有着三棱锥的尖顶,颇有复古的庄园风格。
大门后则是一片为中间一条道路让开的小树林,宽阔的道路蔓延向了深不见底的地方——这其实是李宅的私有庭院的一部分,属于外围的树林。而当来客们穿过这片面积不大的树林后,就能真正见到李宅所在的庄园——它没有传统庄园的那些一应俱全的生产设备,但却背靠流经温切斯特城的索里木河,占据河边风光的同时还有着花园迷宫、花田、大型喷泉群、灯萤树丛等一系列装饰性的建筑,用李诗棠的话来说,那就是“种不种田不重要,好看才是硬道理。”
依托着天魂帝国顶尖园景师的设计,整个庄园的内部构造随性却又不显得散漫:穿过外围的小树林后,远道而来的宾客们第一眼就能看到位于右前方的一大片绚烂花田,而后扫过的,就是李宅那标志性的豪华大别墅;紧跟着他们就能看到别墅前的大型喷泉群,和在它前面的绿化灌木组成的迷你迷宫。
这些景趣似乎都被设计师预料好了似的,坐落在外来者眼睛能扫过的每一处内,甚至连视线落下的顺序也都拿捏得明明白白,所有的景色顺着视线连成一片,构成了一种独具李家特色的奢侈意趣。
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展现李家那惊人的财力——这座小庄园还只是独属于李寞才本人的财产,不包括位于南部希灵城的真正的李家祖宅——一处真正的配备有全套设施的复古型大庄园。
刚穿越过来的那一会儿时,李诗棠还瞪圆着眼睛,巴不得把这个华丽庄园的每一处都记录下来,复制在自己的脑子里;现在六年过后,虽然她已对这里的一切都习以为常,但每每看到这无处不挥洒着金魂币的景致时,还是会忍不住感慨一句:
“这都是资本主义的罪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