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青州,坐拥三十六郡,一百五十二城。不同于北国和南境之处在于,除了建筑风格和民俗上差异很大,这里又是各类繁杂异族的群居地,其中还包含了诸多喜好阴寒的黑暗生物。
比如“潮汐湿地”——这个摄魂精灵和嗜血精灵的栖息生存之所。自前朝“精灵王”星泪崩灭之后,“黑暗世家”溃散各方,但又在百年前因某为神秘人的感召而汇集此处,在低调的韬光养晦之中渐渐壮大,已有复苏之象。
此时正有一名男子快速行径在猩红的草地上,最终在一片灰色却不时泛着诡异波光的江边停下,他缓缓望向同样灰蒙蒙的天际,一丝血色从厚实的云层中淡淡晕出,自言自语道:“血色残阳起,黑暗潮汐生,这一切即将到来了。”
这男子竟是“飞羽卫”的首领逐浪!
天际忽投下一束光柱,灰色的江水跟着湍动起来,一道深邃的漩涡在逐浪面前绽放而开。逐浪轻灵跃起,纵身进入漩涡之中。
江水之下,另有洞天。
那是一座幽暗的古堡,形态张狂,如同一头愤怒的黑色麒麟。外界,是亘古不变的黑夜,伴着惊悚的紫色霹雳;室内,也是浓稠的昏惑,夹杂着无数择人而噬的红眸。
逐浪行走在黑色的廊道,向周围望着自己的幽冷眸子报以微笑,似乎对这里的环境、这些摄魂精灵和嗜血精灵已经非常熟悉。又不知前行了多久,精灵们的身影越来越少,一股寒风扑面而来,从远处的黑暗处出现了一抹久违的光亮。
是一团紫色的火光。
逐浪走进这团紫火,在他的脸上映出一片诡异的色彩。在他对面,另一名男子已在此等候多时,紫火掩映中,一张精致而邪魅的脸清晰可见。
“逐浪大人果然是成大事的,就知道你一定会来。”邪魅男子拍手称赞,同时左右两边快速燃起纵列紫火,将原本昏暗的大殿造成一片紫红。
眼前的色彩过于妖异和刺眼,逐浪不禁皱起了眉头:“逐浪不过是个征战莽夫,不值得让圣王大人如此大费周章。”
原来逐浪面前的邪魅男子正是现任“黑暗世家”的圣王——光明。
光明轻声笑着,伸出美如瓷器的右手,在半空一个回环虚划,身后猛地强光一灿,一面硕大的虚幻光轮晕现而出,只见光轮的外沿排列着六枚颜色和形态各异的印记,其中三个不断闪光,而剩下三个则呈暗淡状态。
“‘六障’启,‘十邪’生。”光明转身望向眼前的光轮,声音轻和,如同吟诗,“在你眼前的就是‘六障印记’,分别为诛魂、裂魄、舍心、留殇、沥血、离陌。现在你来了,‘诛魂’印记已被点亮,只剩下‘留觞’、‘沥血’和‘离陌’尚未归位。”
记得在“观星试炼”事发之时,逐浪受弦月指示前往千秋书苑查探究竟,结果在今兮的房中搜出一本《黯域魔典》(见第三十七回)。其实这《黯域魔典》即是嫁祸今兮之物,其中又暗含“诛魂”印记的法盘。在逐浪看到《黯域魔典》的一刻,之所以会感到一阵眩晕,正是被种下“诛魂”之故。
自那时起,逐浪便失魂落魄,脑海中翻滚着最不堪回首的痛苦记忆,弄得自己多日无眠。他的意志由此也变得越来越薄弱,渐渐地不再受自己操控,于是便顺从内心的感召,来到了“黑暗世家”的老巢。
光明继续道:“‘六障’乃六种因恨而生的‘怨力’,若你不是‘伤心之人’,又怎会成为印记的宿主?哈哈,当所有的‘怨力’聚合,便可以促成‘十邪’重生。到时,太平已久的圣都就该变天了。”
逐浪看着光明的背影,叹了口气:“‘黑暗世家’低调多年,这一出手便是要颠覆圣都。说说看,你在替谁卖命?”
光明脸上闪过一丝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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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兮走出“自观洞”的一刻,内心里无数次的咒骂杜剑一,以及怂恿自己来禁地的龙犀。面对两手叉腰,横着一对秀眉的海云阳,一时不知该如何漂亮地解释一番。
“海师伯。”今兮三人唯有先恭敬行礼。
海云阳冷哼道:“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师伯吗?不守规矩,擅闯禁地,我现在就可以把你们逐出门墙!”
云裳正想试图求饶些什么,何怀远补充道:“仅仅是逐出门墙太过客气了吧。要犯逃脱,他们牵涉重大,只怕要处以极刑。”
然而这句话却让杜剑一笑翻了天,惹得海云阳和何怀远皱紧了眉头:“做人不要那么刻板好不好。至于如何证明我等的清白,我倒有个好主意。”
今兮暗自摇头:“杜大侠,求你别再闹了。”
然而下一刻,今兮便发现自己多心了,因为杜剑一的手中多了一面寸许圆镜,一层淡淡的白光如同薄霜附着在上面,“回光”两个小字在圆镜的边缘清晰可见。
“回光镜!”海云阳和何怀远异口同声,要知道这“回光镜”可是能够回视一个空间内过去发生之事的法宝,不知道多少修士为此抢破了头,想不到竟在杜剑一这个玩世不恭的奇侠手上。
看到此物,今兮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一行人走进洞中,杜剑一将“回光镜”放于右手掌心,如麦芒般的光线疾速散射而出,直至将整个山洞填充为白色。
迷蒙的白色中,一幕场景如卷轴铺开,徐徐展现。正是那晚那个自称为幽鼎的神秘男子忽然降临,和失魂落魄的杨陌说了些什么,于是便同时消失在了黑洞之中。
“这男子……怎得有几分熟悉?”今兮努力回想,却无结果。
“此人是谁,无声无息地闯入此地,还如此轻松地便穿过了九鼎结界!”何怀远满是不可思议,眉头皱得越发深紧。
“禁制太弱,就好好弥补,别赖对手太强。”杜剑一收回“回光镜”,依然习惯性地说着风凉话,“这下,我们的冤屈都洗白了吧。”
何怀远仍旧不依不挠:“这事儿尚无定论,怎么你们就洗白了?更何况擅闯禁地是大罪,随我去戒律堂受罚!”
杜剑一懒洋洋地上前一步:“你的意思是……还要再打一场?”
“你!”何怀远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海云阳急忙上前解围:“剑一,此事非同小可,而且又是门内大事。就当给墨总长一个面子,这事儿你别再掺和了。”言下之意很明显,今兮等人非受罚不可了。
“杜兄,很感谢你。可是我们的确触犯了门规,你也别再阻拦了。”此时,今兮反而选择了坦然面对,所以干脆“好言相劝”,其实真正的目的是不再希望杜剑一火上浇油。
杜剑一浓眉倒竖,气得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好,好,我错了还不行嘛,我多管闲事!”说罢,但闻一声尖锐的呼啸,他已然御剑而起,消失在虚空之中。
“真是个难得一见的怪侠。”今兮心中暗自苦笑。
望着杜剑一远去的方向,海云阳神情复杂。
而何怀远眼见杜剑一突然离开,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冷冷地看向今兮三人。只见他手掌一翻,三人身上已被黄光灿灿的绳索绑缚,脱力间尽皆跪倒。
焦齐鸣哭丧着脸求饶道:“海师伯,何师兄,我们知道错了,望能网开一面。”
云裳也是一副惨兮兮的模样道:“是啊,念在我们无知犯过的份上,饶过我们这次吧。”
然而今兮的态度却截然不同:“海师伯,何师兄,一切因我而起,是我破开了禁制,造成了如今的局面,只罚我一人足矣。”
焦齐鸣和云裳一时语塞,惊讶地看着今兮,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海云阳对着今兮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哦?你一人破了禁制?这禁制名为‘块垒’,就算是我也没有破开的把握。你倒是说说看,是如何办到的?”
这个问题似乎正中今兮下怀,一边心里暗笑一边道:“龙七修行低微,哪有本事破这‘块垒’禁制。如不是禁制被破坏削弱在先,我也没有此等运气。”
“你指的是……”何怀远霍然明白,今兮所指的,正是劫走杨陌的那个神秘人入侵在先,已将禁制的力量破坏了大半,只是自己和巡视弟子们竟都未察觉。
看到何怀远恍然大悟的表情,今兮继续道:“现已发现‘块垒’禁制出现大漏洞,希望海师伯、何师兄在处罚我们的同时,勿忘修复禁制。”
海云阳听出了今兮的言下之意,冷笑道:“你的意思,亏你们闯入,才发现了如此纰漏,我们倒还要感谢你们了?”
今兮摇头道:“弟子已犯错,哪敢有如此想法。只是令弟子更加惶恐的是,神秘人能够如此顺利的进入自观洞,劫走杨陌。除了修为高深,应当也是极为熟悉‘行书巷’之人。”
这句话让在场所有人悚然一惊,适才被杜剑一那么一通乱闹,怎得都没想到这一层?
今兮继续道:“那么这个非常熟悉行书巷的人,在这个非常时刻劫走杨陌,定是要对门派不利。你们说,何人会有这样的动机?”
“厉胜天!”海云阳和何怀远异口同声。
这些关节,也是今兮被绑缚后,突然之间想通的。或许,这也正是龙犀要“怂恿”自己来此地的原因。
不管未知的敌人离自己或远或近,必须未雨绸缪。
“如果那个神秘人真是厉胜天,我们得早做打算。”今兮郑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