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城城下。
昨日休整一夜后,征南将军王昶再一次率军出营,展开攻城。
天气晴冷,屡屡有寒风吹来。
王昶感受着风向,这个时节大多还是以北风为主,今日也不例外。
今日恰好风力渐长,这或许对战事有所裨益。
“报!”
“禀将军,司马将军所部又连夜赶制了五台投石车,请将军下令。”
王昶沉声道:“全部拉上去。”
“喏!”传令兵衔令而走。
王昶再次将目光投向远方麦城已然残破的阙楼。
昨日一战,魏军一度攻破城门冲杀进去,眼看就破城在望了。
然而,当首批军士冲进去仰起头却发现,吴军在城中还修筑了一道土墙。
还没等魏军反应过来,漫天的箭矢、碎石、火罐便倾泻而下,将士们顷刻间变成了瓮中之鳖。
“当真是将门虎子啊,看样子吴军又连夜加固了城防。”
王昶感叹了一句,很快调整好情绪,没再被昨日的失败干扰。
随着司马昭部的士兵们推着投石车进入战场,新一轮的进攻即将开始。
说起这个,这是由马钧改进的轮转式连发投石车。
其原理是以机械带动大轮子,系着绳索的石头随着大轮子转动,等到轮子的旋转速度到达最大,系着石头的绳索就会在大轮的最高处沿着圆周切线方向乱掉。
然后,石头便会以高速飞出去攻击目标,像飞石一样,一个接一个的飞出,让守城方来不及躲闪和抵挡。
和以往传统的投石车相比,它有更加强大的威力,射程也得到很大提升。
前些日子王昶仅用三日便拿下当阳,仰仗的便是这投石车恐怖的威力。
根据前战的表现来看,这投石车可将五十斤重的石块投射二百步以上,借着今日大风,王昶打算再给朱异上上强度。
轰隆轰隆~
十余台投石车分别在二十余人的推动下向战场迈进。
它们宛如机械巨兽,一往无前,振奋着攻方的士气,敲打着守方的神经。
到达指定位置,平南将军司马昭不知从哪掏出一把令旗。
这本该是旗手该做的事,但或许是为了现眼,也或许是为了表演,只见司马昭大手一挥,令旗随风劲舞。
随即大喊:“给我砸!”
士兵们齐齐领命,给出铿锵有力的回应:“吼!”
轮轴转动,一枚枚“炮弹”划着美妙的弧线向阙楼上飞去。
二百余步的距离对于吴军来说,压根无法反击,只能被迫挨打。
碎石伴随着油火罐在城墙上炸裂开来,造成了极大的混乱。
守城士兵们无所适从,除了提水救火以外只能到处躲藏。
麦城城楼肉眼可见的破败下去。
“将军,第一轮发射完毕。”
司马昭眯起眼睛看向远处的城楼,心中很是得意。
这新式投石车果然厉害!
但还不够。
司马昭听王都督说,昨日吴军在城中垒墙使诈,给我军造成了极大的阻碍。
于是他灵机一动,下达了指令:
“传我令,推五台车前进五十步,给我往城里砸!”
他捋着胡须,神色毅然,荆州戎马三年,使他的脸上凭添了几分成熟。
当然这成熟不仅仅在容貌上,边郡掌兵之经历的确磨炼人。
他自认为现如今的自己已然成为一员值得信任的将军。
他坚信,自己没给奉明兄丢脸。
王昶对司马昭的表现很满意,不愧是成功伏杀了吴国名将朱然的男人。
他希望自己的儿子日后也能到达司马昭这样的高度,如此晋阳王氏才未来可期。
“玄冲。”王昶转头唤了一声。
“阿父。”王昶的儿子王浑在身旁答应。
“此役过后,你不如去参平南将军事吧。”
“平...?”王浑反应了过来,“去跟司马昭?”
“嗯。”王昶点点头,“同样是弱冠之前出仕,人家在你这个岁数时便离开了司马公的庇佑,独当一面了。”
“为父觉得你该好好向司马子上学学。”
“是。”王浑点头。
结束短暂闲聊,王昶很快把注意力放回战场。
尽管投石车的攻势很猛,但它毕竟只是一个辅助,想要破城,最终还是要靠人。
现如今有一个问题始终摆在他的眼前。
这麦城于沮水和漳水交汇之处而建,尽管目前水位不高,但天然的护城河使得进攻方不得不耗费大量人力去搭建浮桥甚至是填充河道。
防守方以逸待劳,进攻方攻城难度将成倍数增长。
王昶心里清楚,大多时候的战场并没有太多花里胡哨的计谋,有的只是实打实的拼杀。
他很快下令,先将四千余屯田兵拉向战场,一旦能成功搭设浮桥,抢夺有利位置,再派精锐前去。
午后,激战正酣。
王昶忽然收到了来自襄阳的军令。
与其说是军令,倒不如说是大将军给他的一份信件。
信中言:大将军欲挥师南下,顺汉水沿岸佯攻竟陵。
如若吴军不救,那便假意围城后向东而行,作势与我豫州军合兵一处,进攻夏口。
信中反复强调:如果王昶愿意配合这个计划,亦可在当阳分拨兵力佯装东进,再刻意露出破绽。
信中最后说道:我将真实计划毫无保留的告知于王都督,是因为我完全信任王都督。
当然,前线决策皆由王都督自行决断,如若无力抽调兵力,亦可不为。
王昶捏着书信,沉思良久。
首先,这计划目的是为了让我军主力虚实难辨,对自己大有裨益。
若是能迷惑吴军,让吴军误以为我军此役是要主攻夏口的话,
哪怕只能延误吴军十余日,都能争取不少珍贵的战机。
其次,一个给予自己充分信任,不玩微操的主帅实在是太过难得了。
这算是他跟夏侯献严格意义上的第一次共事,不得不说,印象很好。
王昶再一次抬头看向远方战场,时刻关注着战局。
等等看吧,一切都要等今日之战结束再做打算。
.........
武昌,丞相府。
陆逊摇摇晃晃,单是站立都很费劲,但他听闻孙权亲自从建业而来,竟是硬撑着从床榻上起来,换了一身常服,早早在大堂恭候。
“陛下,家父前几日神智迷离,一度...”陆抗心中满是埋怨,但却极力克制着没有表现出来。
“幼节,不必说了。”陆逊制止了儿子。
“伯言.....”孙权眼眶湿润地握住陆逊苍老的手,“何至于一病至此啊....唉!都是朕的错,都是朕的错啊!”
“大,大敌当前,想必陛下来此不是为了闲聊的。”陆逊没有一句废话,此刻他只想孙权坦率一些。
孙权随即严肃地说:“眼下,能救我江东者唯有你陆伯言。”
“只是...”孙权态度柔和了几分:“伯言还愿和朕,勠力同心吗?”
陆逊慢慢抬起沉重的头颅,惨白的嘴唇勉强勾出一个弧度:“老臣愿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