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场外某角落。
    枯枝巨树后，缓缓探出个橙色脑袋。
    确定四下无人、没有红毛出没，一切无恙。
    “安全了！”
    童飞鸣扯下被呼气打湿了的口罩，微微喘着粗气，忍不住咧嘴开笑，露出整齐雪白的八颗牙齿，迎面而来的寒风凉意写满自由的味道。
    被他拐离夜市的江黛和他在寒冬里穿梭过人群，奔逃一路，也不禁扶着树干，平息砰砰直跳的心脏。
    闻言，她忍不住轻笑摇头：“回去有他折磨你的。”
    童飞鸣完全不在意。
    挨揍就挨揍。
    能跟她单独待会儿，挨打也值。
    “咻！”
    倏然，一道烟花从体育场内窜天而起，夜空炸开花火。
    他们很有默契地一起抬起了头。
    霎时间，一道又一道的烟火如倒流的星雨般升空、在深蓝无际的夜空绽开，斑斓绚烂。
    与此同时，体育场内响起了人们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糟糕，烟花秀开始了！”
    童飞鸣着急地迈开长腿，“我们得赶紧进场！”
    胳膊上传来一股拉扯的力量。
    童飞鸣一愣，回头看她。
    “不要冒险，在这里看就好。”
    江黛说着，昂起脑袋，清丽的容颜被斑斓烟火照得色彩万千，变幻无数。
    童飞鸣反应过来。
    江黛大概是担心去场内会有人认出他来。
    刚才那个抓娃娃机前的女孩多看了他几眼，都差点发现不对，要是冒险去封闭的体育场内，一旦被认出掀起风波，只会躲无可躲。
    要再引起点风波，谁都担不起责任。
    “好！”
    他点点头。
    幸好，此时人们汇聚在体育场内及夜市街上，二人站的角落位于体育场外的广场角落，四下无人，完全不影响观赏这场烟花秀，是不错的观景点。
    一道又一道烟花接连升空，接连不断，炸成各种造型，往往是上一颗还未消散，下一颗又紧追其后，还未完整绽放出又被后来者阻碍了半壁。
    耳边咻咻声不停，震得耳朵有些嗡响。
    这样大量持续的烟花燃放，让空气中隐约充斥着淡淡硝烟味儿，夜幕似乎也微微变白了。
    不知是不是烟花扰了神仙好眠，本渐停了的雪又飘起小雪花。
    缤纷烟火与无数雪粒飘然下落，交织缠绵，令人情不自禁屏住呼吸，怔怔观赏。
    江黛静静欣赏着这如世界覆灭前的花火狂欢。
    身旁并肩而立，离得很近，胳膊都紧贴在了一起。
    江黛只觉垂在身侧的手指在被人若有若无、若即若离的触碰，似乎是在试探什么。
    显然，身旁少年注意力根本没在烟花上。
    江黛不禁起了逗他的兴趣，装作对他小心的试探一无所知，甚至在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马上勾住她手的前一瞬将手收入羽绒服兜里。
    彻底断绝了彼此触碰的机会。
    在花火爆炸的间隙中，江黛如愿听到少年满是幽怨的长长叹息。
    她唇角多了些笑意。
    逗小狗……真好玩。
    少年仍在后悔方才动作晚了一步，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自己的衣角。
    倏然，手心一凉。
    对方主动牵住了他的手，冰冷的手指在他滚烫掌心拂过，顺势十指交叉。
    他愣愣转过头看她。
    后者漆黑的眸中倒映出灿金色的烟花，仍目不斜视，抬了抬下巴，语气平静，“看烟花。”
    “噢噢噢……”
    少年连忙转头看天，嘴角已经控制不住，快乐得扬到了耳根。
    他全然未注意到，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路旁，不知何时悄悄驶来了一辆黑色轿车。
    车内二人鬼祟地朝他们背影，举起了相机。
    “新年快乐！”
    很快，场内响起人们激动的尖叫和欢呼，即使站在场外也能猜测到此时体育场内有多热闹。
    在绚烂的花火中，手表上的指针走过十二。
    象征着这漫长的08年，终于结束，迎来新的一年。
    过了十二点后，烟火数量便骤减下来。
    渐渐地落下帷幕。
    夜空中唯余雪花飘飘。
    江黛自然地收回手，活动了下身体，在外面站得脚都有些发麻了。
    童飞鸣还恋恋不舍地握着拳头。
    “现在，回家吗？”
    他问。
    江黛没说话，转身径直朝着与家完全相反的方向走远。
    “你去哪儿？”
    童飞鸣一愣。
    江黛双手插兜，在街道旁一辆黑色轿车旁停下。
    这辆车安静地熄了火，贴了防窥膜，里面似乎没有人在。
    “砰砰。”
    她弯起指节叩响了主驾玻璃。
    没有回应。
    江黛神色淡定，又叩了几下。
    好半天，车窗才缓缓降了下来，主驾上戴着墨镜的中年男人身体紧绷，“小姑娘，你有事吗？”
    透过墨镜，江黛清楚地看到男人眼神心虚得很。
    江黛手肘架在车窗边，俯身，笑眯眯，“拍得开心吗？”
    老邹一僵。
    他紧绷着脸，还在装傻，“拍什么？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只是这女孩说了一句，便不再开口，仅用那双漆黑如幽谭的眸子静静盯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
    面对这么个年轻的不能再年轻的丫头，老邹这个混了多年的老油条竟然被她看得有点发毛，背上渐出了层薄汗。
    汗液打湿了背襟，被灌入的寒风一吹，冷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额头，很快也沁出了汗珠。
    在巨大的压力下，他没有坚持太久。
    “喏。”
    老邹像个泄了气的气球，只得老老实实地弯下腰，从脚边摸出一台相机，主动递给江黛。
    江黛操作着相机，随意翻看。
    里面拍了一些烟花秀照片，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我就是拍拍烟花，根本没拍你。”
    江黛听着老邹的狡辩，点头，“哦，那后排那个大哥哥也没拍吗？”
    老邹：“……”
    几秒后。
    后车窗安静降下，藏在司机后座的瘦小男人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尖捏着张指甲盖大小的储存卡递了出来。
    “谢谢配合。”
    少女呲牙，拿过那张卡，塞入相机快速翻阅查看。
    这两个狗仔倒是很聪明，没有被她的调虎离山计引走，从出小区开始就一路跟着偷拍，将红毛和她都拍得格外清晰。
    相机里至少有数百张今晚的照片。
    江黛早就察觉到狗仔跟踪，猜到他们不拍到更大的爆料不会甘心离开，才刻意等到这一刻，一网打尽。
    最后几张照片内容，正是一对亲密如壁人的年轻少男少女背影，盛放烟花下十指紧扣，美好得可以登上杂志——如果江黛没有来拿走，这照片的确有很大概率会登上各大热门杂志。
    “唔，构图不错。”
    江黛拆下储存卡，朝老邹晃了晃，“这个归我了。”
    她将相机丢给老邹。
    后者下意识接住。
    少女转身欲走，刚走了两步，好似想起来什么似的倏然转身。
    “对了——新年快乐。”
    她冲二人粲然一笑。
    不远处，童飞鸣显然已经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脸色很臭地在等江黛，在被拉走时，回头朝黑色轿车呲起虎牙，鄙夷地竖了个中指。
    车内，师徒二人目光呆滞。
    面面相觑间，唯剩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