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问题被朱标扪心自问过无数遍。
但是,
每次给出的答案都一样。
会。
如果自己早些注意到雄英身体不舒服,找来最好的太医医治,
雄英绝对不会高烧而死!
每每得出这个答案的时候,
朱标的心仿佛被千刀万剐一般。
他甚至能看到,
常氏的眼睛正责备的看着他,
为什么不照顾好我们的儿子?
朱标,身不由己。
朱雄英一下一下抚摸着朱标的后背,
无穷的愧疚在拷打着朱标的内心。
朱标还没有继位,
却已经深刻的明白了,
就算是皇帝、国储,
不能决定的事情也有太多了!
朱标哭过之后,情绪也稳定的差不多了。
如果说大明官员有着出色的抗压能力,
那么,
朱标就是抗压之王。
如果朱标死了的话,大明还会正常运转。
朱标毫不犹豫的会选择去死。
因为,
他现在每天活得生不如死。
不需代入政事,
让一个现代的学生,每天写十几个小时的作业,
没有考试,没有毕业,没有停止,
也没有一点对未来的期待。
你不知道做这件事的意义是什么,
反正就是无休无止的,
恐怕一年就要崩溃了。
而朱标干了十年。
能想象吗?
这十年如一日,每天都是机械的重复,
回过头一想,
好像就像是把一天重复了无数遍。
曾经朱标的生活中有些亮色,
但,
后来,
就只剩下了一片黑暗。
朱标看着如山般折子的时候在想什么?
答案是,
他什么都不想。
因为没功夫去想。
批完一本,还有一本。
批完十本,还有十本!
这是一件永远做不完的事情!
朱雄英拍了拍朱标的后背说道,
“爹爹,爷爷不生你气了。”
朱标皱着眉头,
问道,
“你爷爷为啥要生我气?“
朱雄英被问得一愣,但还是回答道,
“因为爹爹瞒了爷爷空印案的事。”
朱标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
一拍大腿怒道,
“我才瞒了爹几天!他瞒了我多久啊?!
父皇他明明知道你没死!
还不告诉我!
如果因为我瞒他空印案他就这么生气,
那是不是我应该因为他瞒我的事情更生气啊?!
他怎么这样呢?!!”
朱标是真生气了。
本来对于空印案的事还有些愧疚,
毕竟自己确实瞒了父皇,
但,
现在才知道,
好家伙,
父皇岂不是更过分?!
朱标现在一回想所有奇怪的瞬间,
那不都是父皇仗着比自己知道的多,欺负自己吗?!
那我是不是更得生气啊?!
朱标越想越气,
拉起朱雄英说道,
“雄英,爹爹不出去!
你也在这陪着爹爹!”
朱雄英挠了挠脸,
“爹...您....”
朱标抓住朱雄英的肩膀,正色问道,
“大儿子!
爷爷和爹爹你选哪个?!”
得!
送命题来了!
而且是超级逆天版的送命题!
一个皇帝爷爷,一个太子爹爹。
咋选?
但是朱雄英主打的就是一个因地制宜,
只见朱雄英满脸坚定的说道,
“选爹爹!
爷爷这事办的太不地道了!
他瞒着爹爹就行,爹爹瞒着爷爷就不行!
哪有这个道理?!”
朱标胖脸一颤,乐得合不拢嘴,
“对!父皇太过分了!
还是雄英知道疼爹爹!”
朱雄英重重点头,举起小拳头,
一副誓要和朱标同朱元璋对抗到底的做派!
朱标开心的不得了,
又不知道咋表达父爱,
就想给朱雄英拿点吃的玩的,
但,
扫过太子东宫,
狗屁没有。
总不能拿出点折子给朱雄英批折子玩吧?
朱标叹了口气说道,
“大儿子,你陪爹爹再说会话,你就走吧。
爹爹这里啥也没有。
但是,你得没事多来看看爹爹,
爹爹准备跟你爷爷抗争到底!”
朱雄英闻言有些不解,
朱标识大体,说得都是气话,
不可能因为老朱瞒着他,他就在这抗争到底。
“爹爹,您到底为啥不出去呢?”
朱标眼睛一闪,
“还不是因为这空印案。
父皇就是杀杀杀,杀到最后连能用的人都没了。
到最后不还是加大我爷俩的工作量吗?
父皇痛快一时,之后得痛苦一世。”
朱雄英恍然大悟,
这么一听朱标说得也有道理。
如果大量有经验的官员被砍了,
剩下补进的官员,必然不可能有前任那么娴熟的业务能力。
而大明政务的总量又是恒定的,
官员因为没能力,处理的少了,
那么老朱爷俩自然而然就得处理的多了。
朱标的角度极其新奇,
是老朱爷孙两个人都没注意到的。
朱雄英也不瞒着朱标,
说道,
“爷爷不准备杀了。
已经全部收监了。”
朱标闻言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把父皇劝住了?”
朱雄英挠了挠脸,
“倒也不是,是爷爷自己想明白了。”
朱标哪里信这话,他爹啥秉性他能不知道吗?
钻进牛角尖了,父皇还能自己想明白?
他非得把牛角都顶破了,才算完!
朱标忽然想明白了什么,
“你要露脸了?!”
朱雄英点点头,
朱标倒吸了一口气,
终于知道父皇是要做什么了。
再结合着之前皇孙办盐厂的事一想,
朱标彻底通透了。
皇孙办盐厂,是父皇要让那些别有意图的官员自己跳出来。
跳出来之后,自然就得找机会弄死。
父皇正愁找不到机会,
这空印案就是要瞌睡送来枕头。
父皇要借着空印案扫清所有雄英面前的障碍!
想到这里,
朱标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忽然觉得,父皇做得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如果以为朱标会真心为官员办事,
那就大错特错了,
朱标空印案选择瞒而不报,
到底还是想着父皇做此事弊大于利。
如果要,
在父皇和官员之间做出选择,
朱标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父皇。
朱标永远记得自己是朱家人。
而若是父皇这边,再加上雄英的话,
朱标恨不得现在亲自去帮着朱元璋点出名单,
哪些会是雄英的阻碍,朱标会一个不落的全点出来!
朱标平日不显,
但他体内也奔涌着朱家特有的暴虐血脉,
胡惟庸案只不过是朱元璋起了个头,
那些官员可都是朱标办的啊!
能面无表情的看着,
平日里恭维自己的官员,一个个在砍头之前又满眼怨毒的看向自己,
心里又没有一丝波澜。
这样逆天的心理素质能是善主吗?!
朱雄英笑着继续道,
“而且,爹爹您不用担心那些事情了。
爷爷已经想出了办法。”
朱标好奇道,
“啥办法?”
朱雄英将官吏俸禄改革的方案说了一遍,
朱标越听呼吸越急促,
听到最后,不由得拍案叫绝,
“这法子好啊!
这样不仅能快速提高官吏干事的效率,
而且还能将他们完全掌握在手中,
用俸禄去控制着他们!
比父皇这喊打喊杀的粗俗办法要好得多了!”
朱标惊讶的看向朱雄英,
他才不信这招是父皇想出来的呢,
父皇手段一向简单粗暴有效,
而这官吏俸禄改革阴毒的不亚于去挖人祖坟,
如此风格的计策,
全然不似出自父皇之手。
朱标眼神复杂的看向朱雄英,
以钱治人。
官僚俸禄改革,一条鞭法,流水线盐厂,
都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不需多问,
此法就是出于雄英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