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其他人这么问,徐渭必然怒斥:
你这是诽谤!污蔑抗倭功臣胡汝贞,你还有良心吗?还有王法吗?
但是在高邮湖大当家面前,一切狡辩都是徒劳。
更何况,晏珣为他科举考试尽心尽力。若非年纪不对,他喊一声“老师”都是应该的。
徐渭鞠躬道歉,小声解释:“胡公逼不得已,把柄在别人手中,如脖子上悬着一把刀,请晏大人谅解。
晏鹤年说:“谅解没问题,大家都是为振兴大明。但赔偿必须有吧?现在我们需要一种东西,想委托胡公建设。至于怎么合作……小珣,你写一份协议。”
晏珣眨巴着眼睛:“水泥?”
“对。”晏鹤年点头。
晏珣又惊又喜,爹真好~~
他想要的都可以有~~
借别人的鸡给自家下蛋,晏珣最擅长。
“胡公买石山、建水泥厂,建成之后移交给我们。他若需要用到水泥,可以成本价跟我们买,双方互惠互利。水泥是什么?我待会儿详细说。”
阿娘是徽州人!王家也是徽州地头蛇!
只要胡宗宪能把水泥厂建好,阿娘的义弟们就能接手。
把老爹卖给王氏阿娘真是最英明的决定!
晏珣沾沾自喜。
徐渭无奈:“这不叫互惠互利吧?”
赔偿就赔偿,还要包在一层“互惠互利”的外衣。
小晏老师不仅是豆沙包,还是芝麻汤圆。
晏珣正色道:“水泥的生产方式,我以后告诉胡公,他可以到小琉球建厂生产……这样够有诚意吧?我希望不要再有黑吃黑的事情,不然我爹在弟兄们面前很不好交代。”
说到这里,他一脸被伤害被辜负的神色。
你伤害了我,还一笑而过~~
谁忍心伤害这样纯洁无辜、赤子之心的正人君子?
徐渭都觉得胡宗宪这次确实过分。
胡宗宪的错就是他的错,是他没尽到谋士的责任。
凡是晏珣的要求,徐渭全部同意。
双方达成初步协议,剩下的具体事宜,还得胡家点头后再细谈。
晏鹤年抛出一个诱饵:“严世蕃的案子结束,锦衣卫会进行一次大清理。胡汝贞的长公子胡桂奇是锦衣卫千户,不如占据严绍庭留下的位置。”
胡桂奇的腰牌还在他手中。
京城锦衣卫里有个“同党”,关键时候能有意外之喜。
徐渭万万没想到……胡宗宪还没起复,晏鹤年就盯上胡桂奇?
走一步算三步,不愧是高邮湖大当家。
在徐渭看来,胡宗宪这次能够绝地求生,真的应该感激晏鹤年,赔一个水泥厂不过分。
在晏鹤年看来,发横财的时候顺手救胡宗宪,也是一举两得。
平定建设小琉球,胡宗宪是个绝妙的人选……
早在嘉靖三十二年,胡宗宪就着手创建沿海防御系统。
修造战船千艘,配备佛郎机炮、鸟铳、火炮、喷筒等火器,由俞大猷、戚继光分率巡洋。
大明真正的海军,就是这个时候建立的。
整个大明东南沿海港口水师,“四参将六总兵”都是胡总督旧部。
如此“东南柱石”,陪着严世蕃去死岂非可惜?
三人说完正事走回前院,出去逛街的少爷们也回来了。
桀骜不驯的徐枚恍恍惚惚,单纯的徐枳一脸委屈,阿豹眉开眼笑。
几个人的神情就是一出好戏。
“这是怎么啦?”晏珣好奇地问。
阿豹言简意赅:“我带他们去喝豆汁儿。”
晏珣一听就懂,哈哈大笑:“两位徐兄弟喝不惯吧?实不相瞒,我初来乍到也买了一大碗,倒掉又怕浪费,最后硬着头皮喝下去。”
听到才智无双的小晏翰林也有这种遭遇,徐家兄弟心理平衡。
徐枳心有余悸:“我以为是豆浆,寻思着能不能加糖。谁知还没沾到唇就觉得难闻,扔下碗又不礼貌。”
“你吃了?”晏珣笑着问。
“我全吃完!家兄就不行,刚吃一口就喷到衣服上。”
徐枚神色微妙,丢脸的事何必说得那么大声?
晏鹤年和晏珣批评阿豹故意捉弄人。
阿豹解释:“他们好奇嘛!我们还去吃白煮羊头肉,切得薄薄的肉片沾上佐料,解馋又满足。”
阿豹不是故意捉弄客人,晏鹤年就不再批评。
徐渭也不见怪,还说等考完试,要带全家人再去品尝豆汁儿。
既然是京城的人爱吃的,必然有它的道理。
晏珣:……其实吧,也不是所有京城人都爱吃。这种味道独特的食物,就跟臭豆腐一样,爱的人极爱,不爱的人闻到就怕。
他提议:“若想品尝京城特色,可以去六必居买酱菜,从前严嵩都爱吃。因为严党倒台,六必居大降价,现在买很划算。”
徐渭无语:……晏鹤年黑吃黑富可敌国,晏珣还要去占酱菜的便宜?
真的是勤俭持家。
徐渭一家告辞离开,大门重新关上。
阿豹捧着肚子大笑:“徐大郎一副别人欠他几百万的样子,我就带他去喝豆汁儿,他当下就喷了。”
“就猜到是你作怪!没有你这样待客的。”晏珣不轻不重敲了阿豹一下。
“嘿嘿!珣哥对徐家那么好,徐枚还用鼻孔瞧人,就该戏弄一下。”阿豹狡猾笑道,“下不为例!我下回把他哄到西山挖煤。”
请喝豆汁儿还不好?那就卖去晏家黑煤窑。
晏鹤年听到他们的话,觉得阿豹的主意不错……不愧是姓晏的,脑子就是灵活。
阿豹又说:“我们在街上听到很多人议论今科会试,赌坊也开始下注。珣哥是同考官,有没有状元人选?”
阿豹焦急又期待,发横财的机会又到,请叫我双河村赌神!
晏珣皱眉思索一会儿,微微摇头:“我想不到谁是一甲,你看着赌坊的赔率买。小赌怡情,别把娶媳妇的钱都押进去。”
这个道理阿豹懂!
他向来是个懂事的男子汉,存着钱让人送回家给虎头哥娶媳妇、给燕子妹妹做嫁妆。
父子俩单独相处的时候,晏鹤年问:“你一个有印象的都没有?”
晏珣迟疑地说:“考生名单中,最有名的就是归有光。另外有个叫沈鲤的,名字挺吉利。但我不知道他的名次。”
并不是有名的人就是一甲,不信你问张居正、归有光。
晏鹤年笑道:“记不清也正常……哪能每一科都出首辅。反正今科咱们做考官,不能去下注,管他谁是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