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珣踹了汪德渊一脚。
正所谓“打是亲骂是爱”,汪德渊说了很好听的话,晏珣高兴得要打他!
晏珣知道汪德渊说的是哪件事。
老爹之前猜测,真舅舅杨世安能够在倭国崛起,背后很可能有大明官府的支持。
舅舅是胡宗宪安排在倭国的内应!
如果胡宗宪死了,这些内应就如断线的风筝。
现在胡宗宪活着,要收网、在倭国扶持傀儡。
晏珣眉眼长得像真杨世安,又自恋地画过一幅自画像。
胡宗宪在晏家看到晏珣的画像,心中浮起各种阴谋论。
合理怀疑,那个自告奋勇去倭国潜伏的“安世”是晏鹤年安排的!三面间谍!
难怪安世有勇有谋、有才有貌,原来是晏家的人!
……无论胡大人怎么想,晏珣不会承认。
别打扰舅舅当倭国大名!
晏珣踹一脚就收腿,朱翊钧迈着小短腿狠踹汪德渊几脚。
……让你捏我、戳我!我踹踹踹!
“好啦!钧钧腿长一点再接着踹,今天先放过他。”晏珣搂住朱翊钧,抬头说:“你不是写了什么要呈给裕王?拿来我审核一遍。”
“哦……”汪德渊连忙跑出去,到客房翻出自己的建言献策文章,又飞快地跑回来。
晏珣正在喂朱翊钧喝水。
他慢条斯理地用手帕擦干净朱翊钧嘴边的糕点碎屑,才拿起汪德渊的策论细看。
看完之后,他微微笑道:“你这篇文章,跟十几年前戚将军写的一篇,意思是一样的。当时他整顿登州卫,发现卫所糜烂的问题。”
汪德渊瞪大眼睛,有些失落。
……你以为你很聪明?
你想到的事,早就有人想到!
“可是这些问题还是存在,并没有改善。”汪德渊皱眉。
晏珣叹道:“你自己想想原因。跟你说吧,皇帝提出‘一条鞭法’多少年了?到现在有几个地方试行?”
原因很简单,卫所和土地问题一样,背后牵涉很多既得利益者。
许多高级将领,靠着吃空饷以及剥削底层军户得利。
改革就是断人财路。
“你断别人的财路,别人要你的命。戚将军战功赫赫,还是不断被人弹劾。”晏珣郑重地说,“你重提此事,陛下不采纳还好,陛下若是采纳。你就准备迎接来自四面八方的明刀暗箭吧!”
怕你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汪德渊怂了,喃喃自语:“那我不跟裕王说,我跑路回扬州。”
“倒也不必。”晏珣笑道,“当初朝廷没有采纳戚将军的建议,现在也不会采纳你的。裕王看到你的文章,只会认为你知兵事,对你有好处。”
汪德渊不甘心:“同党们还希望,朝廷知道卫所军的弊端,立刻就能采取行动。如此岂非让众人失望?”
“你们失望?有个人失望得绝望,差点做傻事。”晏珣感叹一句。
他说的是海瑞。
许多有识之士都发现大明存在的弊端,都想改变。
皇帝无动于衷,他们很失望。
可谁知道皇帝的无奈?
皇帝不想改吗?他努力过的。
一条鞭法就是嘉靖皇帝提出的!
军队的问题,皇帝也一清二楚。
可是涉及各方利益群体太强大,皇帝也无可奈何。
能够压着弹劾戚继光的奏折、允许戚继光募兵、建表彰牌坊,皇帝已经在努力地树立榜样、挽救军队。
皇帝自己也是失望到绝望,寄希望于神仙。
“就这样吗?没有办法解决?”汪德渊问。
晏珣将朱翊钧举到面前:“钧钧,我们要去的地方,有很多石头拦路,我们要怎么办?”
“砸!”
“哈哈……对!”晏珣笑着说,“德渊贤弟一定以为他会说‘搬’,可是他说砸啊!我们耐心等一等,事情要一件件来。”
此时此刻,晏珣很佩服历史上的张居正。
需要多大的魄力,才能力排万难搞改革,因此吸引各方仇恨。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我们钧钧最聪明最优秀的孩子、长大了会很好很好。”晏珣不停地吹彩虹屁,哄这个小胖墩。
小孩子一定要哄,不能只给压力。
压力太大会长不高。
汪德渊看着他们的互动,瞬间顾不上其他的事,只觉得戳过朱翊钧的手指很疼。
“他……小皇孙能听懂我的话?”汪德渊震惊。
晏珣说:“他能听懂,还会记仇。”
“那……我……”汪德渊欲哭无泪。
晏珣又踹他一脚:“戳的时候挺用力,现在怂什么!”
……
汪德渊给裕王府递了求见的名帖,落款注明是李开先、陈谨的学生。
如果不慎说错什么,请先生们上刀山下火海。
裕王记得这个喷过严世蕃的奇人,知道汪德渊刚从福建回来,很快安排召见。
晏珣不放心汪德渊,刚好朱翊钧也在晏家住满三天,他们一起去裕王府。
裕王一看到胖儿子,顿时眉开眼笑:“在晏家住得好不好?想不想父王?”
“想!”朱翊钧脆生生地说。
裕王一辈子都在渴望父爱,对儿子格外亲近。他忍不住亲亲朱翊钧,给胖儿子涂一脸口水。
这一幕,看得汪德渊目瞪口呆。
都说天家无亲情,还能这样?我爹从来不亲我!
“你们坐,不必多礼。”裕王抱着朱翊钧,随和地说。
晏珣和汪德渊入座。
朱翊钧忽然指着汪德渊,跟裕王告状:“捏钧钧!坏!”
虽然珣珣已经踹过这个人帮钧钧报仇,可是谁说报仇只能报一次?
君子报仇,从早到晚!
汪德渊早料到有这么一天,立刻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夸张地抹眼泪:“小人见皇孙肉嘟嘟实在可爱,一时手痒。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小人吧!”
大丈夫能屈能伸!能硬能软!
“哼!”朱翊钧气呼呼的靠在裕王怀里。
裕王微微皱眉:“小孩子的脸不能戳,会流口水的!罢了……钧钧,你看他可怜的样子,饶过他。父王罚他给你弹琵琶,好不好?”
朱翊钧乖乖点头:“枇杷!”
钧钧喜欢吃枇杷!
安抚好朱翊钧,裕王才问起南边的事。
汪德渊滔滔不绝地说各种趣事。
编曲安抚士兵、俘虏倭国女间谍、百姓主动从军抗倭……
本来很严肃的事,由他说起来就变得有趣味,看样子是想抢说书人“山的那边”的饭碗。
裕王听得津津有味,看汪德渊更顺眼。
他心里暗暗想,此人虽鲁莽,倒不失为一条好汉。大明万里河山,本王没机会亲自看看,可以让别人做我的眼睛。
说完趣事,汪德渊郑重地呈上自己写的策问。
“这是学生一点愚见。若有不妥之处,请王爷海涵。”
裕王好奇地接过汪德渊写的文章。
他认真地看完,摇了摇头:“你这不算愚见,只不过是谁都知道,却暂时无法解决的事。”
压在大明头上的几座大山,裕王难道不清楚吗?
他知道移山很难,但他比嘉靖皇帝年轻,还有改革变法的勇气。
见汪德渊露出失望的神色,裕王宽厚笑道:“你先去考个举人吧!殿试的时候,再来给朝廷上策论!”
……读书人就爱高谈阔论,以为自己目光敏锐,皇帝都是昏君?好让你知道,什么是办不到的事!
汪德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