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觉得高拱嚣张跋扈,高拱觉得徐阶才是真跋扈!
吃独食,人干的事?!
以徐阶的资历,跟高拱对喷属于自降身份。
徐阶沉默不语。
还是张居正反驳:“当时您不在文渊阁,徐阁老有派人去找您,但是没找到!”
有派人去找是假的,但高拱经常逃班是实情,还因此被胡应嘉弹劾过。
高拱瞪眼:“好!就算我不在,难道其他几位阁老也不在?郭阁老从来不逃班!”
李春芳慢悠悠地说:“我想想,那日不是我轮值,的确不在。”
郭朴尴尬地不说话,那日他确实逃班,家里突然出了事。
陈以勤是刚入阁的,觉得自己没资格说话,走到窗边看风情。
然后,发现几个吃瓜群众。
其中最小的那个还示意他别发出声,脸上写着“看热闹”三个字。
陈以勤曾经做过裕王府讲师,后来被革职。那会儿朱翊钧还没出生呢!
现在看到朱翊钧和晏珣、田义像地里的猹似的躲在窗外吃瓜……他只能悄悄转过身,帮他们遮掩。
高拱接着说:“就算我们都不在,你能紧急召张居正到内阁,就找不到我们?一个都找不到?”
面对高拱凶猛的攻势,徐阶终于开口:“说完了吗?我问你,这遗诏怎么样?”
“什么?”高拱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问你,遗诏本身有没有问题!”徐阶重复一遍。
高拱不能睁眼说瞎话,承认:“遗诏没问题,但是……”
徐阶站起打断:“你也认可遗诏,证明我们的良知一样,都是为了江山社稷,为了朝廷!你跟我争细枝末节,不觉得有失体统吗?”
这句话一出,其他几位阁老齐刷刷地看着高拱。
官场斗争,有一句话说“对人不对事”。难道高拱要放下“良知”,因为反对徐阶而反对遗诏?
高拱沉默了。
他要是继续争,就成了意气用事的党争,名声一落千丈。
但是他还是不服气。
他知道遗诏这件事,已经给新帝心中扎了一根刺。
这根刺就是他跟徐阶相争的勇气。
他敢狂喷徐阶,背后站着看热闹的皇帝!
晏珣示意朱翊钧和田义,看完热闹,悄悄溜走。
可是文渊阁除了阁老们,还有轮值翰林、书吏,哪里瞒得住行踪?
不一会儿,阁老们知道他们来过。
他们有些尴尬,被小殿下亲眼看见撸起袖子吵架,有损威严。
又腹诽晏珣不做人,把皇子带过来看热闹。
腹诽归腹诽,却不能说晏珣什么……因为文渊阁除了内阁办公室、休息室、诰敕房等等,还有皇家藏书楼。
晏珣可以说自己带小殿下来找书。
几个吃瓜的猹回去之后,晏珣让田义取来一碟炒南瓜子,《本草纲目》说南瓜子有驱虫的功效。
所以给小殿下嗑瓜子,绝不是为了方便聊八卦。
朱翊钧的小米牙不好磕瓜子,偏偏不吃别人帮他剥好的,一定要自己磕。
田义在旁边小心看着,防止朱翊钧连壳吞进去。
“殿下,你今天看到什么?”晏珣笑眯眯地问。
朱翊钧端端正正地坐着,歪着小脑袋说:“他们吵架,高阁老好凶。”
他看到高拱咄咄逼人,一副要打人的样子。徐阁老是好人,一直没有发怒。
“因为高先生觉得他这次占理,还有呢?”
小胖墩想了想:“高阁老和徐阁老吵架,其他人看热闹。”
“咳咳!”晏珣差点被瓜子噎到。
皇子看问题的角度刁钻啊!
他看到其他人劝架,朱翊钧却说其他人在看热闹。
似乎也有道理?
蚌鹤相争、渔翁得利。高拱和徐阶若两败俱伤,得利的是谁?
“不是这样,太岳是劝和的,他希望大家摒弃纷争,集中力量干正事。”晏珣一本正经地教导。
“那珣珣是看热闹。”朱翊钧煞有介事地点着小脑袋。
晏珣没法反驳,只能说:“你也是看热闹!还有啊,你不能再喊‘珣珣’。”
朱翊钧霸道地喊:“珣珣!珣珣!”
就要喊珣珣,就要珣珣抱!母妃也不准阻止!
张居正和高拱默契地觉得,朱翊钧有长歪的风险,决定给他加几个一本正经的老师。
他们不是内涵晏珣不正经,主要是晏珣太溺爱朱翊钧。
晏珣简直把皇子当儿子疼爱,成何体统。
朱翊钧很快多了几个老师,其中一个老师正是上一科的进士、高拱的同乡沈鲤。
虽然沈鲤表面跟高拱没有太多来往,但同乡就是天然的联盟。
否则他一个三甲同进士,又刚进士两年,哪有资格做皇子的讲师。
翰林院不知多少人眼红,却不能说什么。因为大明朝的惯例就是用人唯亲,要怪就怪自己后台不如人。
张四维这一回终于如愿以偿,升任右春坊右中允,仍兼任翰林院编修。
晏珣是“左中允”、他是“右中允”,都属于东宫官员,负责指导皇子的行为。
两人对了对眼神,笑容灿烂而虚伪。
老师一多,晏珣跟朱翊钧相处的时间被压缩。
坐山观虎斗的隆庆皇帝见内阁暂时偃旗旗鼓,决定热闹一下。
他提出两件大事。
第一件是修《世宗实录》,就是编嘉靖朝的史书。
第二件,是“京察”,也就是每隔六年对五品以下京官进行大考核。今年正好是京察之年。
第一件事,按惯例主持修上一任皇帝实录的,就是当朝首辅。
徐阶给嘉靖当臣子几十年,经历嘉靖朝风云,是亲身经历者。
但是,隆庆皇帝已经不信任徐阶。
让你主持写遗诏,你把我爹骂一顿。让你写实录,你会不会写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他单独跟高拱嘀嘀咕咕半天,最后下达命令,《世宗实录》由李春芳主持修订。
修史是旷日持久的大工程,够李春芳干到退休。
李春芳高高兴兴领命,提出要从工部借调一个人做副手。
“先帝在时,数次说‘鹤卿懂朕’,臣想请晏鹤年帮我主持修实录。”李春芳说。
隆庆皇帝思考一会儿同意。
修史是长久功夫,不影响兼任其他职位。晏鹤年挂名修实录,对前途有好处。
李春芳跟晏鹤年都是状元,又都在茅山修过道,给道君皇帝写实录合情合理?
朝廷上很多人都是这么想。
徐阶不这么想……本该属于首辅挂名的事,给其他人干,就是打首辅的脸!
但是他沉得住气,新帝刚登基,不能较劲。
还是先打击高拱。
杀鸡儆猴,杀高拱这只鸡,儆皇帝这只猴;又或者说杀猴儆鸡,杀高拱,震慑底下有小心思的人。
晏鹤年人在家中坐,饼从天上降。
张居正却找上门,语出惊人:“如今大明之艰难,曾有异于汉唐末世否?”
……现在大明的情况,跟汉唐末年有什么区别?
他直白地说,大明已经到了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