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珣现在成了孩子王,跟朱翊钧的感情,旁人没法比。
李贵妃对此有一点酸,又找不出晏珣的错,只能听之任之。
隆庆皇帝很淡定,张居正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晏珣把小太子教得很好,文武百官都挑不出毛病。
张居正自问,就算让他亲力亲为地教小太子,也不能做得更好。
就在张居正上《陈六事疏》一个多月,各项事务风风火火执行、朝廷风起云涌时,一件不太显眼的事情发生。
有人弹劾辽王朱宪?十三条大罪,隆庆皇帝看完沉思。
辽王这个封号,顾名思义封地最早是在辽东广宁卫。但靖难之役之后,辽王一系封地就变成湖广荆州府江陵县。
江陵,就是张居正的家乡。
张居正是军户出身,他的祖父张镇是辽王府的护卫。
朱宪?可能是嫉妒少年才子张居正,可能是别的原因……在张居正乡试回家时,朱宪?假装高兴地请张镇吃饭。
席上,朱宪?给张镇灌酒。张镇被抬回家之后,第二天凌晨醉死了。
仇恨的苦酒,在张居正心中已经酝酿几十年。
幸好老天开眼,让仇人活到他进入内阁、手握大权的今日,能够让仇人身败名裂。
皇帝知道张居正跟辽王的过节。
他也猜得到张居正想借着辽王的事扩大打击、削弱藩王。
好事啊!
咳咳!不是皇帝不讲亲戚情分,而是亲戚们都太能生!
嘉靖四十四年统计,宗室人口达到人,岁米达到了860万石。
举天下奉养一家一姓。
因为财政空虚,嘉靖皇帝还拖欠宗室的俸禄。
背锅的是内阁……你们没领到禄米?竟然有这种事?去问内阁首辅,别来打扰朕修仙。
宗室们其实挺怕嘉靖,不敢打扰他修仙,有时候欠就欠了。
想到自己有两万多“债主”,隆庆皇帝有些烦躁。
削弱藩王这种大事,不能让张居正背锅。太岳还是很有用的,要保护。
皇帝将这件事交给内阁,让李春芳主持讨论。
李春芳知道自己接到烫手山芋,商量的语气问:“你们觉得怎么办?”
张居正说:“此事我要避嫌,我是江陵人,万一人家说我包庇辽王呢?”
“噗!”陈以勤忍不住笑出声,轻咳两声:“对,太岳要避嫌。”
高拱目光一动,说:“我也避嫌。”
“啊?”众人不是很明白。
高拱一本正经地说:“众所周知,我跟太岳是交情很深的好友。”
张居正:“……高阁老说得对。”
然后,张居正和高拱非常默契地看向李春芳。
皇帝的意思,你猜一猜?锅一定是要有人背的,谁让你是首辅呢?
李春芳沉默良久,严肃地说:“那就派刑部侍郎洪朝选、锦衣卫千户胡桂奇,湖广道按察副使施笃臣去查。”
有朝廷官员、有锦衣卫,还有地方按察使,怎么看都是秉公处理。
无论结果如何,这个锅李某不背。
张居正淡然道:“我没意见。”
高拱和陈以勤也没意见,一致同意派这三人去查案。
吃瓜的猹们都想知道,万一这三人查出来的结果不是张居正想看到的,他将如何应对。
皇帝不禁紧张:“要不要提醒一下胡桂奇呢?”
搞辽王是一定的!
皇帝要大义灭亲!
吃瓜同党晏珣说:“不着急,臣觉得太岳很有信心。他这几天心情不错,还有空去看戏。”
“真的?”皇帝很惊讶,又唉声叹气:“你们还可以去看戏游玩,朕已经好久没去……那个胡同了。”
晏珣吓了一跳,连忙观察皇帝的身体状况。
同党们把振兴大明的希望寄托在隆庆身上,不允许出意外!
就连张居正,都放松了朱翊钧的管教,其实也是在隆庆身上看到希望。
“陛下,臣人微言轻,只能劝您爱惜身体,千万不要再去那些地方。否则,我就要告诉……”
皇帝连忙说:“朕知道了,你别告诉高老师。”
晏珣还是不放心,又提出召李时珍回京、重新担任太医院院正。
“不是说海瑞那里情况凶险,李时珍不敢离开吗?”皇帝神色一正,“你们每一个人,都是朕的瑰宝,不容损失。朕会保重身体,你放心吧!”
听皇帝这么说,晏珣才不再劝。
他不敢太唠叨,这是高拱的职业。
高拱知道皇帝的“寡人之疾”,时至今日仍然时不时去帘子胡同逮人,怕皇帝把持不住。
外界不知道的都议论“陛下已经登基,不可能再去帘子胡同。高拱还经常去,是不是他自己想去?”
真相只有一个!
朝廷派出钦差查辽王,晏鹤年和晏珣主动拜访张居正。
双方见礼入座后,晏鹤年开门见山:“辽王必然有罪,只是不知道张阁老想达到怎样的最终效果?”
张居正说:“这事我要避嫌,一切等查实之后再做定论。”
晏鹤年诚恳地说:“朝野皆知很多藩王鱼肉乡里、欺压良民,借此机会都该查一查。侵占田产的,发回土地给百姓。罪行较轻的,允许交金赎罪。”
大藩王代代积累,还是挺富裕的,不就是罚款的好对象吗?
晏珣小声补充:“这个月罚一笔、下个月罚一笔,不肯出钱就降爵。再从宗室选出一些表现好的表彰,比如慷慨解囊买南蛮铁的。”
这样不算勒索吧?
放着这么一群肥羊不去宰,留着给李自成吗?
张居正没想到晏家父子把话说得那么直接和大胆。
既然如此,他也应该坦诚一点。
他郑重地说:“你们的主意是钝刀子割肉?这样确实可以缓和矛盾,可是藩王一定会哭穷。谁去收钱,都可能被打出来。”
江南的乡绅官僚对付海瑞,非暴力不合作。
而藩王们是有护卫的。
晏珣说:“敲一棒给一颗甜枣。我的建议是重开宗学,收宗室子弟做宗生,设专门的宗室科举!像朱载堉那种宗室人才可以担任一定的官职,一些靠禄米吃饭的普通宗室,可以多一条出路。”
“宗室科举……”张居正沉吟着,这是一个大胆的想法。
以大明宗室现在的情况,基本没有造反的能力,给他们一条出路也不是不行,好过白白养着。
晏珣再接再厉:“太祖时期,曾经开设宗学教育宗室子弟,现在重开的阻力不会很大。”
张居正微笑:“既然要考,不如加多一层。凡是年满十五岁的宗室子弟,只有通过考试才能得到俸禄。”
宋朝有类似的规定,可以借鉴一下。
不过宋朝的宗室考试很宽松,不是傻子都能过。
张居正的意思,我们可以严一点。
晏珣摩拳擦掌:“我们的第一步,先给辽王定罪;第二步,清查各地藩王,该罚的先罚一遍。先震慑住他们,再提考试的事。”
和削藩这个大目标相比,辽王只是一个小人物。
张居正点头:“我们的目标一致了。那么,这么好的策略,让谁去提出呢?”
晏鹤年淡定地说:“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