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利拉神父写了一封信,送回给国内:
当阁下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正在大明的首都,见证一个奇迹的事件。我想这是上帝保佑,让我幸运地见到华夏的道法。
阁下别生气,请听我说完。
过去我们的传教士没有完成使命,是因为他们不能融入远东古国的文明。因此这里的人,也拒绝接受西方的文明。
东西方的交流,应该从互相理解尊重和接纳开始。
从现在开始,我要敞开怀抱,接受道法的熏陶。请您相信,我依旧是上帝最忠诚的信徒。接受和理解道法,有助于我融入这片土地,传播上帝的福音。
我在这里认识的高官,对造船航海感兴趣,这是我们的机会。
亲爱的朋友,我希望你派更多懂造船远航的人过来,跟我一起完成上帝赋予的职责。
愿上帝与你同在。
贝利拉神父决定用一种新的方式,开启他在大明的传教生涯。
……
晏珣在跟皇帝道别。
隆庆皇帝依依不舍:“总感觉爱卿昨日才回来,今日就要离开。朕有些后悔,不该让你去宁波。但想一想倭国的金山银山,又觉得非爱卿不可。”
“陛下真坦诚。臣也舍不得陛下,但臣既然去了,就不能白去,明年一定要看到倭国运金银的船。”晏珣诚挚地说。
……我有一个梦想,日月旗帜飘洋过海,到大洋彼岸;隆庆皇帝功盖前代帝王,彪炳青史;
……我有一个梦想,朱翊钧将来执掌强大的帝国,实现真正的万国来朝!
有些话不必说出口,千言万句尽在不言中。
君臣二人身边无形的风起云涌,又像是响起激昂雄浑的战歌。
当年蓬莱曾有约,今日皇城再相会。
气氛正和谐温馨的时候,太监来报:“陛下!文渊阁吵起来了。”
他知道不该来打扰皇帝和晏大人,可是文渊阁出大事了!
皇帝淡定地说:“文渊阁哪日不吵?”
“李首辅气晕了。”太监低着头,着急地禀报。
“真的假的?”皇帝猛地站起来,看向晏珣:“我们一起去看看?”
“同去同去……请太医没有?”晏珣很着急地问。
吃瓜吃瓜!果然还是京城热闹!
太监说:“请了太医院院正。”
李时珍在嘉靖朝担任过太医院院正,后来见嘉靖身体熬不了几年又不听劝,李时珍果断辞官。
现在被拉入帝党,他又重新回到太医院,帮一众同党们盯着皇帝的身体。
在去往文渊阁的路上,晏珣想着近来朝廷的事。
高拱搞了一场报复行动,针对的是徐阶拟定的先帝遗诏。
徐阶以先帝遗诏名义赦免“大礼”、“大狱”两案牵连的官员,高拱就把相关人员重新罢黜;
徐阶把陪着先帝修道的道士问罪下狱,高拱把这些人放出来。
这件事情很微妙,表面看高拱反对的是先帝的意思。实际上,众所周知那份《嘉靖遗诏》绝对不是先帝的意思。
遗诏以先帝的口吻,把先帝骂得狗血淋头,跟检讨书似的。
隆庆皇帝本来就对先帝遗诏心存芥蒂。
不管怎么说,嘉靖皇帝是他亲爹,被人这么骂,做儿子的该如何自处?
所以高拱的报复行动,皇帝听之任之。
但张居正觉得事情有些不妙,因为遗诏是他跟徐阶共同拟定的。高拱彻底推翻徐阶,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自己?
高拱却和煦地对张居正说:“太岳,你跟那些人不一样,你是干实事的,朝廷没有你不行。”
张居正保持微笑,内心琢磨着是不是要想个法子把高大炮请走。
但高拱跟皇帝的关系,寻常的手段怕是没用。
这一日,高拱跟赵贞吉互喷,两人都是战斗力十足。
……
小太监边走边迅速禀报:“高阁老和赵阁老吵得很厉害,李首辅看不过去就劝架。然后高、赵两位阁老同时说李首辅偷懒,竟然有空去白云观遛猴子。李首辅说都是谣言,白云观哪来的猴子……”
晏珣跟皇帝面面相觑,猜到谣言中的猴子是谁。
但要说李春芳偷懒,真的没有冤枉。
他们赶到文渊阁时,李春芳恰好幽幽转醒,拉着张居正的手说:“我赖着首辅的位置,真是碍着别人的路,罪孽深重啊!”
张居正敷衍地笑,内心飞快琢磨,李春芳演这一出“气极晕倒”是为什么?
大明刚刚进行大阅兵,正该放开手大干一场,李春芳却想跑路?
建皇家船队下西洋,这么宏伟的事,李春芳竟然放手?
张居正嗅到了危机。
见皇帝走进来,内阁众人暂时偃旗息鼓,都向皇帝行礼。
皇帝先问候李春芳的身体,得知没有大碍,才叹道:“诸位阁老加起来几百岁的人,怎么像小孩子一样吵到屋顶都要掀开?让外人看笑话!”
高拱委屈地说:“赵贞吉说我公报私仇、对人不对事、报复徐华亭。他污蔑我啊!皇上要替我做主!”
赵贞吉连忙说:“我绝对没有说过这句话,是他自己误会!我只是说,他清退的人多数跟徐华亭有过来往,比如其中一个叫耿定向的,还是太岳的好友……”
皇帝脸色一沉,摆摆手说:“朕知道了。你们有什么事好好说,都是为了公事,并没有私仇。”
高拱气呼呼地说:“有私仇!皇上,他就是存着私心,想收拢徐华亭昔日的门生。”
“你血口喷人!”赵贞吉忍无可忍,反驳:“我看是你想排除异己,独霸内阁!你既昏庸又无能,真正的实事一项都不能做,只会搞人!”
晏珣在一旁猛地眨眼,几位老大人撸袖子吵架实在辣眼睛。
关键是,双方的话都挺有道理。
口不择言骂的都是真相。
晏珣从老爹那里知道李春芳装晕想跑路的原因,高拱下一步还想对徐阶赶尽杀绝,这种事李春芳不想参与。
那么,张居正会不会继续保徐阶呢?
李春芳站出来,幽幽叹气:“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在这里。”
你们都要独霸内阁,是我这个首辅太碍事还是太没存在感?简直欺人太甚!
皇帝亲眼目睹内阁的争吵,安抚好几位阁老,沉着脸和晏珣一起离开。
回到乾清宫时,皇帝叹道:“李首辅再次提出致仕,朕想批准。你这次南下,途经南京时和冯保一起巡视龙江宝船厂,然后就回去宁波……其他一些纷争,你不用管。”
“是。”晏珣领命。
心道:皇帝真的什么都知道。但他本来可以不对我说这些,是不想我陷入党争里面吧?
皇帝走过来,拍拍晏珣的肩膀:“高先生帮朕搞人,你帮朕搞事。我们双管齐下,不能让杂事杂人拖慢隆庆速度!”
“臣遵旨!”晏珣郑重地说,“还是之前说好的,内部矛盾向外转移。苦一苦倭奴,势在必行。”
晏郎时刻惦记倭奴,这也是不忘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