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伴君如伴虎,在吕调阳看来,高拱和张居正跟老虎没有区别。
这位广西老表,就这样唉声叹气走上内阁的舞台。
他的家人见他真的苦恼,连办入阁酒都没兴致,向他建议:“你就学着晏阁老,他站哪边你就站哪边。”
吕调阳说:“晏芝仙的本事,凡人学不来。高、张两位,都不敢轻易迁怒他。”
“那你就学以前的李首辅嘛!”
学李春芳?
吕调阳恍然,李春芳是与世无争的老好人,不管自己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以后就装出忠厚老实的样子。
“也只有这样了!”吕调阳无奈。
都说一山不容二虎,皇上在内阁放两头猛虎,到底是怎么想的?
皇帝的心思不要猜,猜来猜去猜不明白。
内阁补了一位阁老,其他人暂时不用动入阁的心思。
吕调阳入阁,礼部尚书空缺。另外之前主持大阅兵的霍冀也告老致仕,到这个级别的高官,候选人反而不多了。
……
晏鹤年告诉晏珣:“之前我跟你说,皇权的几个要素,其中重要的一项是兵。这次兵部尚书候选人,一个是王崇古,还有一个是谭纶。”
“那还是谭纶吧,太子刚给王崇古去了一封信,让协助成立晋商爱国商会、从蒙古购买羊毛的事;谭纶跟戚继光、俞大猷合作多年,有他在朝廷,军队有什么事更好传达。”
晏鹤年点点头:“廷推的时候,我们就投谭纶。”
这一次,他没有去帮谭纶拉票。
张居正却动了,亲自去拜访杨博,请教杨博的建议。
杨博很惊讶……若是高拱来找自己合情合理,张居正不是敌对派的吗?
张居正似乎看出杨博的心思,微微笑道:“杨大人和所有同僚的关系都处理得好,当初徐首辅在的时候,您跟他关系也不错。为人臣子最忌讳私心重,我听太子说过您说‘忠’的三个层次,深以为然。”
杨博不动声色,端着茶杯说:“我病了这些日子,对朝廷的事不太了解。”
老夫跟高新郑关系密切,太岳来找我,甚是可疑!可疑!
高拱的势力和张居正旗鼓相当,老夫没必要在这个时候,让人觉得我是骑墙派。
张居正索性把话挑明:“您认为谁更适合继任兵部尚书,王崇古、谭纶,还有一个王之诰。”
“他们三位都有军师才能,具体选谁,请皇上决定嘛!”杨博推脱。
张居正有些遗憾,深深看了杨博一眼,叹了口气告辞。
杨博被张居正的眼神和语气搞得七上八下……怎么病人还不能置身事外呢?赶紧再上一道致仕奏折。
……
清明一过,天气就一天比一天暖。
不知不觉,大姑娘小媳妇们都换上清爽的衣裳。
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这个时候,朱翊钧拿着几份奏疏高高兴兴地去找翰林院找晏珣。
“晏老师,山东送来的!汇总、加工一下,是不是可以写成《吴承恩东游记》?”
晏珣慢慢放下手中的笔,接过朱翊钧手中的奏疏,认真看完放在一边。
官面上的工作汇报,其实没什么意思,更多有意思的事,王二、汪德渊等人已经给他传信。
“吴承恩去的是耽罗岛,他的故事我一会儿再告诉你。”晏珣笑着说,“你之前不是给王崇古写过一封信?他给内阁回信,请朝廷给晋商爱国商会题名牌匾。”
王崇古还挺会的,那么多徽商、淮商商会,都没有朝廷题名。让朝廷正式给晋商商会赐名,岂不是坐实“皇商”?
“题名就题名吧!既是一种荣誉也是一种约束。”朱翊钧说,“我还想亲自给他们题名。将来他们若是负我,唾沫星子淹死他们!”
虽然,道德只能约束有道德的人,但监督乏力的时候,没有更好的办法。
“起个什么名字好呢?”晏珣问。
两个人商量了一会儿,朱翊钧说:“大同会!天下大同!”
晏珣想想,觉得这个名字挺霸气,也认可。
朱翊钧又说:“关于廷推兵部尚书的事,张阁老请我给王崇古写一封信。”
新的兵部尚书,最终谭纶票数险胜。
王崇古的票数比谭纶只少一点点,差的就是晏鹤年这一系。
“太岳有没有说,这封信要怎么写?”晏珣笑着问。
朱翊钧点点头,小声说:“张阁老让我一个劲夸王大人!”
师生二人相视一笑,露出心有灵犀的狡黠笑容。
“两件事,我写两封信,珣珣帮我看一看。”朱翊钧当场拿起笔墨,写了起来。
先表扬王崇古的行动力,然后给晋商商会题名,最后恩准商会的会长进京,太子亲自接见。
商会的会长不是外人,就是张四维的五弟。
看到这个名字,朱翊钧想起一件事:
隆庆五年四月四日,御史郜永春巡视河东盐事,上奏弹劾张四维、王崇古为官僚,张四维的父亲、王崇古的弟弟为大商人,官商勾结、谋取专利。
当时,张四维一度被喷得称病辞官,但高拱一力帮他,皇上下诏挽留,事情不了了之。
“他们都是一伙的啊!”朱翊钧感慨了一句,还是写了题名。
让晋商治理晋商,就得给他们一些甜头。
给王崇古的第二封信,朱翊钧说:“论文武全才,当世没几个人能跟王大人相提并论。但因为您跟俺答最熟悉,互市以来的关系也处理得很好,那里不能没有你。”
不让你担任兵部尚书,是因为边疆不能没有你。
请老王一定要理解我们的良苦用心!
“这些写可以吗?”朱翊钧抬头问。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晏珣拿着信件看,赞美:“我们太子殿下的信言语简洁又感情真挚,王大人一定会被感动的。”
太子那么关注自己,老王感动得不敢乱动啊!
安抚王崇古的信,内阁诸位阁老都可以写,但份量怎么会有朱翊钧的重呢?
“好了,我们讲一讲东游记吧!”晏珣说,“还是去我家里,邀请朋友们一起来听?”
朱翊钧眼珠一转:“你想邀请那位王姑娘吧?我听秋生说,你在学习雕刻船,莫非是要送给王姑娘的?”
语气有那么一点酸溜溜。
晏珣和蔼笑道:“我爹雕刻的是送给皇上的,我想着学习做一艘,送给你的。你们不能亲自看到大海船,看看模型也好。”
“谁说我不能亲自看到大海船!”朱翊钧脱口而出,又连忙转移话题:“既然是送给我的,我一定要!学雕刻不比其他事,你当心别划伤手。”
“殿下会关心我了,我很欣慰。”晏珣笑着。
……莫非皇帝父子还没死心,还想南巡?或者皇帝去不了,让太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