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珣到底有没有见过海豚,这是一个秘密。
但王锡爵要炫耀,此时就由着他说。王锡爵要说的,不仅仅是海豚。
他只是略微说了说神奇的大海和奇异的海洋生物就转移话题。
“我们在佐渡岛开金矿的事,被倭国大名知道了。这并不奇怪,因为需要从倭国招募矿工。”
佐渡金矿,是晏珣指点胡宗宪去开发的,在此之前倭奴还不知道这个容易开挖的浅表金矿。
“按照惯例,谁发现就是谁的。而且佐渡岛孤悬海上,是否属于倭国都有待商榷,我们在此开矿合情合理。”王锡爵先摆明立场。
晏珣点头认可:“不算虾夷岛,倭国传统来说有三个岛,我称之为本州、九州、四国,佐渡岛原本是荒岛,我们控制了就是我们的。怎么,有人跟我们争金矿?”
“是的。”王锡爵说,“红毛番也知道了金矿,跟倭国的大名勾结。有些‘大名’信了天主教,获得红毛番的支持。他们出兵偷袭佐渡金矿,胡总督跟他们打了一仗。”
“安世那边没有传递消息?”晏珣镇定地问。
“你说……‘五岛之虎’安世?这是他的汉名,他是哪国人存疑。他确实跟胡总督关系友好,但他去年冬天跟织田信长作战输了,还向胡总督求援呢!”
“什么?!”晏珣险些坐不住。
这年头最不好的就是消息传递慢!安世在倭国吃了败仗,他居然不知道!
最离谱的是,爹居然也没算到!
“确切说是织田信长打安世。之前胡总督借着安世的势力控制石见银矿,让倭奴给我们挖矿,一船一船的运走。织田信长怎么能忍?这一战安世输了,但没有死。”王锡爵说。
石见银矿在本州岛,之前是毛利家控制。后来安世派猴子杨小福刺杀毛利家的家主,趁着毛利家内斗接管银矿。
织田信长出生于尾张国,也在本州岛,不服安世一个汉人霸占银矿很合理。
晏珣镇定下来,沉吟:“织田信长是个人物,打出‘天下布武’的大义旗号,要统一日本。就是今年吧?他是不是打败了室町幕府将军足利义昭,宣告室町幕府灭亡。”
“是的。织田信长现在是倭国实力最强的大名,他奏请倭国天皇将年号从元龟改为天正。”王锡爵说。
一个能改年号的权臣,可以比作日本版的曹操。
“原来安世已经有实力跟这样的相争?还没有被打死?虽败犹荣嘛!”晏珣淡定笑道。
王锡爵纳闷:“你这语气好像还挺骄傲,仿佛安世是你的大外甥。”
“我的大外甥值不值得骄傲不好说,你的大外甥一定值得骄傲。”晏珣开着玩笑。
他正在跟王家议亲,王锡爵的大外甥不就是他的儿子?
王锡爵笑骂:“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安世的危机,你难道不担心?”
“你不用试探,我跟安世没什么关系,胡总督跟他才有关系。”晏珣神色一正,“我确定他是汉人,是胡总督的暗线。我想支持他,除去织田信长!”
“插手倭国内政?”
“来而不往非礼也!倭寇侵扰我们那么多年的账都没有算,还敢打我们金矿银矿的主意,难道不该问责?”晏珣理直气壮。
他又眨眨眼睛,压低声音问:“皇上是什么意思?”
老王进宫,就是跟隆庆皇帝密议此事吧?
皇帝也是藏得住事的,金山银山都被人打劫,还有心情去钓鱼。
王锡爵说:“这不是巧了吗?山东水师占据耽罗岛。皇上的意思,直接以耽罗为据点出兵倭国,逼他们签订条约,正式确认佐渡岛、虾夷岛和石见银矿归大明所有。”
这可真是天时地利人和!
晏珣恍然:“趁着朝野的目光都在太子南巡的事情上,给耽罗岛上的山东水师下令出征日本!初步作战的军需由耽罗岛提供,到了倭国本土之后以战养战!”
猴子杨小福不是吹嘘倭国多么富裕优雅吗?
想必不缺一点军需吧!
王锡爵说:“皇上的计划,由山东和浙闽水师联合出兵,胡宗宪总督三省水师,跟安世里应外合,灭掉织田信长,扶持一个傀儡天皇。”
“还要保留天皇?”晏珣不甘心地问。
“保留,就当作一个象征,省得激起普遍的反抗。日后若民众的思想改造好了,这个象征就可以不必存在。”
王锡爵说起打上倭国本土,非常平静又清醒。
晏珣仿佛隔着时空,跟历史上“抗倭援朝”的王首辅对话。
那个王锡爵,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打得丰臣秀吉怀疑人生。
“老王,我们真是同志啊!”晏珣激动地站起,双手拍着王锡爵的肩膀。
“嗯,同志。”王锡爵淡定地拍拍晏珣的手,感慨:“我真是羡慕汪德渊啊!他现在大概在耽罗岛的汉拿山赏花,不久之后就要前往倭国。”
他这么一说,晏珣也非常羡慕汪德渊。
男子汉大丈夫,谁没有踏马扬鞭破京都的梦啊!
“可惜倭国的樱花已经谢了。”晏珣幽幽地说,“安世居然没有给我送信,他到底怎么样了呢?”
“他真的是你外甥啊?”王锡爵继续试探。
晏珣开玩笑:“我是他的外甥!你信不信啊?”
“胡说八道!”王锡爵说,“你舅舅不是杨世安吗?就是他守住了佐渡金矿,迟一些胡总督的奏折到,还要帮他请功呢!你有几个好舅舅?”
“我就一个好舅舅,我儿子倒有两个好舅舅。”晏珣哈哈笑着。
他一时正经,一时开玩笑,王锡爵都不知道信哪一句好。
“五岛之虎”安世是晏珣的舅舅?
王锡爵心中一动,有传闻说安世是胡宗宪的义子,接收了汪直在五岛的势力。
晏鹤年的妻子出身徽州王家……莫非,安世是王徽的义弟?安世和杨世安,名字是巧合吧?
任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到会有真假杨世安。
“我家里的荷花要长出花苞了,过两天送一支给王兄。你觉得好吗?”晏珣笑着问。
“好。”王锡爵答应。
就这样定下。
晏珣得到想要的消息,带着义子阿衡心事重重回家。
他要跟老爹商量,怎么在攻打倭国的事情上,做更多的努力……不干则已,干就要干一票大的!
新仇旧恨都要报复回去!
朱氏出来问:“你没有跟他谈妹妹的事?”
王锡爵说:“本来想谈的,但他跟我谈理想,对他来说国在家前面,是值得敬佩的。晏郎这样的人,有心对人好就会好到极致,又何必再问。”
“可那样的好,谁知是真心假意?”朱氏不解。
王锡爵淡淡笑着:“他若一点心思都没有,绝不会妥协成亲。况且论迹不论心,他若伪装一辈子,假意也是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