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保觉得自己算是长见识了。
明明是他一身药味双腿发软,却被人说成他主动挑衅、殴打晏珣。
读书人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本事,比赵高还强,有什么脸骂太监啊!
冯保唉声叹气,只好黯然离开,琢磨着让人在皇上旁边吹耳边风。
说到底,文官怎么看他不要紧,最重要的还是皇上的态度。
皇帝得知刚刚入内阁的晏珣请假了,还是因为跟太监打架这种离谱的事。
“……谁赢了?”皇帝好奇的问。
阮瑛平静地禀报:“不分输赢。”
皇帝愣了片刻,笑道:“没想到冯保的身手还挺好的,晏珣家学渊源,他们还能打个平手……外头怎么说?”
“内阁诸位阁老说,请陛下驱逐引起祸端的红颜祸水。”
皇帝的笑容顿时凝固。
冯保送的几个美人花样多,他正新鲜着。
说起来,这几年修身养性,他的战斗力增强许多,正准备大展雄风好好鏖战一番。
“他们这是小题大做。”皇帝有些不满。
阮瑛说:“诸位大人也是关心陛下的龙体。”
“朕知道。”皇帝叹了一口气。
为了这事,晏珣不惜以内阁大学士的身份跟太监打架,可见对他紧张极了。
想到这里,皇帝有一种微妙的喜悦。
爱卿们都这么关心朕,是因为朕英明神武,可带领诸位爱卿走向人生巅峰。
“唉……”皇帝依依不舍,最终说:“告诉他们,朕知道了。再跟晏珣说,下南洋的时候,给朕带些黑珍珠回来。”
阮瑛领命。
黑珍珠,指的是人还是珍珠呢?
如果是人,陛下的口味未免太重了。
奴儿花花和花花奴儿,还没来得及走上历史舞台,就被晏珣拳打脚踢到不知道哪个疙瘩角。
没有什么是一顿拳脚解决不了的。
阮瑛来晏府传皇上的口谕。
“黑珍珠?”晏珣也有些意外,“我只听说南洋金珠、孔雀绿,黑珍珠应该是很少见的,也许要大洋洲才有。陛下亲自嘱咐,到时候我问西班牙人要。”
什么?
西班牙人不给?
占据吕宋那么久,难道不用给赔款吗?
“你的伤怎么样?”阮瑛让小太监们退后,上前仔细打量晏珣:“冯保怎么敢打你!”
语气咬牙切齿,跟晏珣的老爹似的。
他不关心黑珍珠,只关心晏珣的伤。
晏珣心里暖暖的,又准备像哄媳妇一样说自己没事……
阮瑛摆摆手说:“你不用安慰我,我亲自看看就知道。”
“那不好吧。”晏珣拒绝。
都是有身份的人,不好意思在同性面前宽衣解带。
传出去,让人编奇奇怪怪的故事就不好了。
“别废话。”阮瑛难得的态度强硬,“要么,你就老实着交代,到底打得怎么样?”
“确实受了一些伤,我爹已经给我上药了。”晏珣诚实地说,“你们不用这么紧张,我跟冯保有分寸的。”
“他当众告状,说你打他。”阮瑛哼哼,“这就是你说的有分寸。”
晏珣笑着说:“这样很好。”
阮瑛皱眉想了一会儿,反应过来……
晏珣大概有几个目的,一是表明态度,他跟太监不是一伙的;
二是为了驱逐鞑靼美人;
最后,他即将跟冯保一起下南洋,两人的关系最好有些微妙,既不能好得穿一条裤子,也不能是敌对的……这样才能让人放心。
按郑和的标准,晏珣会带两万人下南洋,足以横扫四海。
他跟冯保是互相合作、互相监督的关系。
想明白之后,阮瑛叹道:“你也是七窍玲珑心,想那么多,万一忧思过度生病怎么办?”
“阮哥哥说得好像我是娇弱小娘子。”晏珣无奈,“我是横扫四海的一条好汉,你们这么担心,我还怎么出门?”
我要做鲁智深,不是林黛玉!
退一万步说,我最多也是倒拔垂杨柳的贾宝玉。
阮瑛笑了,“我们总把你当小孩子,忘了你已经当爹。吉吉和祥祥最近怎么样?”
这是他给晏珣的两个孩子起的名字。
每个人喊两个孩子的名字都不一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晏珣一胎十八宝。
“隽儿和馨儿很乖。”提起孩子,晏珣精神一振,滔滔不绝地说两个孩子的趣事。
阮瑛也很感兴趣,又去看两个便宜大孙子、大孙女。
他这些年积攒下不少钱,原本想将来留给好大儿,现在已经决定越过晏珣,直接留给好孙孙。
晏珣趁着阮瑛心情大好,劝他不用再找冯保的麻烦……过犹不及。
“我知道了。”阮瑛淡淡地说,“你是小晏阁老,我不敢破坏你的计划。”
“阮哥哥……”晏珣小声说,“你要南洋黑珍珠吗?我指的是……咳咳,你懂的。”
“我不懂!”阮瑛哭笑不得,“你啊!真是让人不知该怎么样才好!”
生气也不是,好笑也不是。
但就是这样真性情的晏郎,才让阮瑛一见如故。
“你下南洋的时候,我就不送你了,提前祝你一路顺风。”阮瑛说着,告辞离开。
晏珣在背后小声嘀咕:“太监的心思,真是难以捉摸。”
阿豹在他旁边更小声嘀咕:“珣哥的心思,才是变幻莫测。”
话音刚落,就挨了晏珣一拳。
“你跟常欢谁陪我下南洋?”晏珣问。
阿豹说:“不是说好他去吗?”
“那行,你将来别后悔。”晏珣笑道。
阿豹顿时患得患失。
他知道南洋风浪大,还要打海盗、驱逐红毛番,说不准有翻船的风险。
可是风险往往伴随着收获。
跟着珣哥下南洋,也许可以博一个封妻荫子。
“我……我去?”阿豹犹豫地说。
晏珣摇摇头:“你在家孝敬我爹娘,我带常欢去。”
两个堂兄弟的性格各有千秋,阿豹可以守家,常欢更有冒险精神。
这次下南洋,王衡自告奋勇跟着一起去,王锡爵竟然同意,晏珣只好答应。
有个好大儿在身边侍候,似乎也不错。
此时,他的另一个便宜好大儿正在找冯保的麻烦。
“你送鞑靼女人,到底有什么阴谋?”朱翊钧冷冷地问。
冯保懵了。
太子殿下一上来就扣大帽子,太可怕了。
这么很辣的手段,肯定是跟吕调阳学的。
“殿下明鉴,我对皇上忠心耿耿,绝对没有阴谋。”冯保苦着脸说。
他在内心呐喊……我错了,我就不该跟晏珣比武,输赢都没有好处。
我单知道打这一架演给其他人看,能够平息高拱的怒火、顺利下南洋,却没想到太子的怒火更难平息。
“没说你有阴谋,我问的是,鞑靼人有什么阴谋?”朱翊钧再次问。
扣帽子的功夫,太子殿下炉火纯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