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和第一次率领大明海军舰队下西洋的时候,只有三十多岁,和晏珣如今差不多的年纪。
大约这个年纪的男子精力充沛又有勇气,适合去做冒险的事。
旗舰大海船非常巨大,上下有八层,最底下的一层放的是压舱石。
若是在海外获得大量金银铜,就可以用贵金属矿石作为压舱石。
二三层是货仓,存放物资。
第四层在甲板下面,沿着船舷两侧装备二十门门大炮,中间是下级官员和士兵住的地方。
再往上是甲板,分前后两部分。
前面船头有船舱,是船工水手工作生活的地方。
船尾有四层舵楼,是整支舰队的指挥部。
其中舵楼二层是官厅,晏珣和其他中高级官员就住在这里。
三层是一个神堂,供奉妈祖等神。
舵楼最上面是发号施令、观察气象、信号联络的地方。
前后楼中间除了操帆绞盘和火炮之外,还有供士兵操练的场地。
楼船夜雪瓜洲渡,船上有楼一层又一层。
这已经不是普通人想象中的船,而是一个城堡。
晏珣上次去倭国已经坐过这艘船,里里外外都很熟;冯保这些年都在造船,更没有什么新鲜感。
但是第一次登船的常欢目瞪口呆,只会说:“哇哇哇!”
他也是国子监的监生,身上也挂着一个舍人的名头。
虽然他会写什么文书还存疑。
小舍人王衡背着手,老气横秋地说:“琼叔,你镇定一点,又不是没见过船。高邮湖和运河边,不是也有船坞?”
常欢好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是没见过这么大的,这是一座城啊!”
“夸张了!这艘主舰只能容纳1000人,离城堡还差得远。”王衡一副见惯世面的样子。
常欢说:“不夸张!小倭奴一个村都能称国,何况一千人。”
说起倭奴,征调的五百倭奴“勇士”在后面的战船上。
整个船队,除了战船,还有粮船、马船、水船、坐船……按用途分门别类。
这一支大明海军舰队,在许多国家眼中,就是倾国之力。
……毕竟西班牙常驻吕宋岛的也就只有不到两千人。
其实华夏最适合海外殖民,因为人够多。
何心隐带着一群弟子在后面的一艘船上。
晏珣承诺,在南洋以南有个地方,什么都有就是没人,适合从无到有建立理想国。
“这不是流放吗?”他的一个弟子脸色苍白。
本来想着出来见见世面,谁知海风吹得人头疼。
何心隐认真地说:“流放是被迫的,我是自愿的。”
弟子:“……那就是自愿流放?”
他们的学说讲究人人平等,师徒间也可以平等说话。
“照你这么说,西班牙驻吕宋总督德桑德也是流放吗?”另一个弟子反驳,“德桑德在国内是一个下层军官,出来就是吕宋国王。”
何心隐摸摸胡子:“我们到吕宋要好好观察,学习红毛番是怎么管理海外领地的,将来我们自己建国用得上。”
晏珣说的那片大陆,比吕宋还要大得多。
听完何心隐的话,弟子们摩拳擦掌,又有了勇往直前的信念。
“可是那片大陆离华夏太远,我们总不能带着野人建国吧?”有人迟疑地说。
何心隐说:“我们背后有大明皇朝。这是隆庆朝第一次下南洋,不是最后一次。”
许多事只要往好的方面想,就会觉得豁然开朗。
传说郑和下西洋时,有水手留在非洲东海岸,那里已经繁衍形成了一个小国。
……
五百倭奴分散成十个小队,在十艘战船上,和西班牙人短兵相接时,就让他们先上。
努尔哈赤是这些倭奴的带队者。
想到登船时看到的晏珣,努尔哈赤心中难以抑制的激动。
终于,我还是追随到晏大人的身后。
建州女真自古以来就是华夏民族的一员,弘扬华夏文明这种事,怎么能缺席?
……
他们是在夏日出发,浩浩荡荡地沿着东海南下到福建,先抵达闽江入海口的五虎门一带。
在这里与福建水师会合、一部分物资也会在这里运送上船。
同时他们还要等……信风。
负责看风向的阴阳士说:“凉风有信,秋月无边。我们要在这里等秋天的东北风来临。”
东南沿海的渔民称这个风为“信风”,因为它很守信;
海商称其为贸易风,因为只有到此时才适合下南洋。
王衡问:“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要六月就出海?”
出海的时间,是阴阳士选的吉日。
阴阳士沉默片刻,诚实的说:“三保太监都是在这个时候下海的。”
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就是最好的吉日。
晏珣笑道:“我们第一次出海,多点时间也好。我们在福建等候,正好帮助福建水师清理沿海的林凤海盗集团。”
李如松说:“我们那么庞大的舰队一出现,什么海盗都会望风而逃。”
不逃在原地等死吗?
“那你说他们会逃去哪里?”晏珣笑着问。
“吕宋。”李如松说,“如果是过去,大湾也是一个海盗基地,但现在已经是大明的郡县,巡抚殷正茂在那里。”
那么最近的大岛,就是吕宋。
“那不是我们的目的地吗?”晏珣说,“想必德桑德也知道大明海军舰队下南洋。”
李如松说:“德桑德可能有两种反应,一是驱逐林凤集团,避免惹我们生气;第二种就是接纳他们,利用林凤集团给我们找麻烦。”
“你觉得哪种可能比较大?”
“如果是我,我会选择第一种。”李如松说。
晏珣笑着摇摇头:“但是林凤不是你想赶就能赶跑的,你还是不了解‘外越’这个群体,他们出了海就如鱼得水,每个岛都能去。”
先在福建等信风,也等吕宋的消息。
……
吕宋总督德桑德就是制定联倭灭明计划的狂人。
他身材高大,面庞威严看不出具体的年纪,接近红色的金黄色胡子环绕他的脸。
他性格坚毅、生活自律,即使是在远离故土的吕宋,他也没有染上不好的习惯,因此也没染上奇奇怪怪的疾病。
他有一句名言“我从不统计阵亡者。”
只有胜利者才值得纪念。
此时,他看着眼前的一个东方人面孔说:“你见过晏珣吗?”
他听前往宁波的商人提过晏珣,据说葡萄牙神父范礼安和贝利拉寄回国内的信中,也非常推崇这个人。
葡萄牙人总是爱夸大。
但德桑德对晏珣很好奇。
难道一群绵羊之中真的能出一个猛虎吗?
“八嘎。”东方人面孔说,“我见过那个混蛋,他和其他汉人一样,都是念书的弱鸡。”
德桑德哈哈大笑:“是弱鸡要来了!”
虽然言语中看不起华夏人,但他还是慎重应对,下令在吕宋招募本地土着士兵。
大明派出强大的舰队,总不可能是来做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