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兄弟俩从窗户里，看见那道娇小的身影晃进了堂屋，都知道她是干嘛去了。
    孟建设舔了下嘴唇，笑的有点难看，第一次对自己敬重的哥哥，说话时充满了讥讽。
    “孟建国，你好意思吗？”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双手抱着脑袋再次蹲了下来，这么一个高大的汉子，眼睛瞬间就红了。
    “我不要求咱娘一定要葬在我亲爹身边，左右活着的时候，他俩感情都不怎么好，没必要死了还非要纠缠在一起。
    可是我这跟小妹的情况能一样吗？
    她妈跟她爸，人家那是正儿八经结了婚领了证的！更别提咱们从小到大还受过她亲妈那么多的接济，还有你大儿子的前程，你二儿子的工作，哪样不是小妹伸手帮的忙？
    孟建国，你良心被狗给吃了吗？
    你怎么好意思让人家的亲妈让位？！”
    孟建设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虽然压的很低，可是怒气彰显的一览无余。
    “俺不是这个意思！”
    孟建国终于开口说话了，本来也就是个憨厚老实的性子，着急起来这话就更说的有些磕磕绊绊的。
    “你，也是咱娘亲生的儿子，她有啥，啥心病你别跟俺说，你一点都不知道！”
    孟建设的声音也哽咽了。
    “我知道又能怎么办？无论当初是什么原因，可她确确实实的已经改嫁了，你亲爹也已经另娶了！
    你和娘就一直还迷在里头，非觉得你们才是一家人是吧？我跟小妹这么两个大活人杵在中间，你们是硬当睁眼瞎呀这是。”
    “没有，俺没这么想，娘她也没从来没有这么说过！是俺自己在旁边看出来的。
    老三，你说咱娘这一辈子过的多苦啊？
    这眼瞅着临了临了了，她就是想着能埋的离俺爹近一点，没想过要把小妹的亲妈给挤走啊！”
    前屋的孟家兄弟红了眼睛，后屋的孟老娘也险些落了泪。
    那么多的恳求咬在了舌尖，可她却知道自己不能吐出一个字。所有隐晦的心思，都该随着她以后闭上眼，然后直接带进土里去。
    使劲儿吸了口气，把嗓子里的疼痛咽下去，孟老娘装着无事人一样的，轻轻拍了拍孟恬的手背。
    “把你妈接回来了就好，赶紧趁着天还早，快去找你三叔，到老族长那边商量个好日子，也好早点叫你妈入土为安，跟你爸团聚。你现在怀着孕呢，有些事情就要避讳，不能你自己上场，叫晨晨代替你也行……”
    “娘。”
    孟恬伸手摸了摸这老太太花白的鬓角，她眼睛里的疼痛那么明显，却还在一声声的嘱咐着自己，该注意避讳着些什么情况。
    “……哎。”
    孟老娘避开对方复杂的眼神，垂下眼睛不太自在的应了一声。她害怕被小辈看见，自己隐藏在眼底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
    “娘，咱俩虽然不是亲生的母女，可是这么多年相处下来的感情也不是假的。我现在问你一件事情，请你老实的回答我，好不好？”
    “你问。”
    老太太的眼睫闪动了好几下，嘴角的笑容比哭还难看几分。孟恬其实想安慰她，如果不想笑，你可以不笑了。最终还是只能叹了口气，把该问的问完。
    “娘，我先打嘴后讲话，要是有哪里说的不吉利的了，您可别跟我一般见识啊。”
    说完对着自己嘴巴轻轻的拍了三下，还真把老太太给逗笑了呢。伸手拽过她的手指，孟老娘有些嗔怪的责备道。
    “你这丫头唷，跟俺还有啥不好说的？做这些怪干啥呀？快说吧。”
    “那您别生气啊，我就是想问问，你看马上我妈跟我爸就埋在一块儿了。娘你这毕竟还活的好好的呢不是？所以我就想能不能……”
    “能！”
    孟老娘非常大声的点头答应着，她脸上的表情此刻看起来格外洒脱，如果不是那双眼睛里的痛苦没有很好的遮掩住，那么谁也听不出来她的哀伤是有多么的震耳欲聋。
    “你妈跟你爸埋在一块儿，应当应分的事情。俺到时候死了，也跟他们不搭茬儿的，你别觉得为难。没有啥关系，俺早都改嫁了的，早都不是你爸的媳妇儿了……”
    “娘！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听我说完。我是想说先给你立个活碑，行不行啊？”
    赶紧出声打断她的话，要不然老太太自己，还不知道得琢磨到哪儿去了呢。
    “……啥，啥意思啊？”
    苍老的眼睛里充满了不解，还有一些可怜的祈盼，她说话的声音都有一些发抖。
    孟恬舔了舔嘴唇，把自己琢磨了好久的办法给说出来。
    “我是这么打算的啊，您看行不行？
    我寻思着把我爸那坑给刨大一点，然后弄个大一点的碑，先写上我爸和我妈的名字。等以后您老人家百年了，再把你的名字也给刻上。
    反正你们三个在我这里都是我爹我妈，那我一个当小辈的，也不好给你和我妈分个大王小王不是？
    我就想着索性就便宜我爸了，就让他一个碑上俩老婆。等下去了以后，你们三个自己再掰扯吧，别难为我一个当闺女的了，行不行？”
    孟老娘浑身哆嗦着，眼睛瞪得溜圆剧烈的喘息了好几下。张开嘴巴想说点什么，可是眼泪先一步的滚了满脸，怎么止也止不住。然后她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这，这是她做梦也没敢梦过的呀！她就一直想着能埋的离他近一点就行了，没敢想过还能再当他的媳妇儿，跟他埋在一个坟里头。
    “…俺，俺不跟你妈争…俺不配，你愿意，愿意在他们俩的坟旁边，给俺留个地儿，…俺就知足了……”
    老太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却字字句句的都是她卑微了一生的爱。
    “你这又瞎说什么呢？”
    孟恬抹了抹自己脸上的眼泪，又小心翼翼的给母亲擦着眼角那些止不住的泪水。一声一声的哄着劝着。
    “你也是我爸正儿八经娶进门的媳妇儿，怎么就不配了？中间的这些个是是非非，都是天意弄人造成的遗憾，又不是你故意的。
    我爸他是个大男人，指定能理解的了！他要实在是理解不了的话，到时候你就去找我妈，她活着的时候最宝贝的就是我了。
    你对我是怎么疼爱的，我妈肯定都看在眼里了，她指定得帮着你，不会帮我爸的！放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