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输天仇一笑,这样的目光他已经看过无数遍了,此刻他甚至为拓跋睿识没有惊呼出声而感到开心。
摸了摸自己那癞子头,公输天仇外翻的嘴唇张开,露出里面前后交错生长的牙齿。
“左贤王大人,您看,我就算小人这模样会扰了您兴致吧。”
拓跋睿识将心定下,但那抹本能的厌恶却始终挥之不去,不仅仅是因为这公输天仇那丑陋而狰狞的外表,更因为他那充满恶意却故作谦卑的眼神。
“公输?”拓跋睿识目带回忆,试探着问道:“好熟悉的姓氏,你和公输家什么关系?”
公输天仇谦卑稍敛,平静道:“公输家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正是在下。”
拓跋睿识双眼微微眯起,带着几分不信道:“公输家的恶鬼?”
“呵呵,不是我不信,而是我相信以萧丞相的手段,断不可能让你们公输家有一人可活。”
“你能告诉下我,你凭什么能在萧丞相手中活下去吗?”
不管立场如何,萧立渊在拓跋睿识心中都是其敬佩之人。
他研究过萧立渊生平所做之事,所以非常清楚,萧立渊对于某些人那种斩尽杀绝的心有多么坚定。
而其中的代表,以前号称“神机百炼”的无国之家——公输,可谓是萧立渊难得的必杀之人。
他又怎么可能让公输家有人能活下来呢?
听着拓跋睿识的话,公输天仇眼中无尽恨意升起,他公输家被灭,他这比恶鬼还丑陋的容貌,不都是拜萧立渊所赐?
他匍匐于一妇人脚下,由往日那风光无限的公输家少主变成今日这般戚戚小人模样,不也是拜萧立渊所赐?
“呵,我公输家号称‘神机百炼’,炼的可不仅仅有物,还有……人呀!”
公输天仇摸了摸自己的脸,眼中忌恨愈发浓郁。
“当初我公输家虽然才行‘炼人’之术,但却也有些末所得。”
“其收获中,便包括‘移花接木’一术,可将一人所有,全部交予他人之身而天衣无缝。”
拓跋睿识一直都在观察公输天仇的神色,他很确定,公输天仇对萧立渊的仇怨是做不得假的。
而且,能如公输天仇这般丑的人,公输家中不可能不留名讳。
更不可能逃过萧立渊的绝杀。
“不够!”拓跋睿识眉眼微低,他虽然认为这有可能,但是他不认为经过这什么‘移花接木’的人,还能活下来。
以眼前公输天仇身上那异于常人的模样,拓跋睿识可以想象,这个‘移花接木’,公输天仇承受了多么大的痛苦,而他,又凭什么能在这种痛苦下活下去?
公输天仇猛抬起头,直直地看向拓跋睿识,眼中杀意闪烁,这是他改名之后,第一次以这般眼光看向“贵人”!
“左贤王阁下,剩下的事就是我公输家的秘密呢。”
“我们是来寻求合作的,而不是……查对方底细的!”
拓跋睿识不以为意,反而很是感兴趣地看着公输天仇道:“公输家传承千年,一直与墨家并列,号称中原工家之始。”
“如今二者合一,化为大周匠人司。”
“大周如今之国势,其中一分,怎么也有公输家的功劳在。”
拓跋睿识惊叹道:“这样的公输家,像公输先生这般的人,睿识不才,自然需要深深地了解下,才能知道……你们所说的那个计划,有没有必成之把握!”
羊舌唯我在一旁直接用手将大半盘的炙肉攥在手心,然后一把塞进嘴中,饶有兴趣地看着公输天仇,他也在等着其回答。
他可不希望这事会和之前那般“无疾而终”。
公输天仇背渐渐挺直,对萧立渊的仇恨压过了他对守住自己身份的坚持。
“惊精丸!”
“三颗!”
拓跋睿识和羊舌唯我齐齐一震,看向与之前判若两人的公输天仇。
惊精丸的珍贵,足以证明眼前这个公输天仇的身份。
“原来是公输少主在前,睿识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同坐!”
拓跋睿识起身拱手,眼中那隐隐不散的厌恶已经彻底消失,有的只是对眼前这个从地狱中爬出之人的敬佩。
公输天仇狰狞的脸上升起些恍惚,他已经有许多年不曾听过有人这么称呼他了。
少主……已经变成老人了!
“左贤王客气了,我不过一败家之犬而已,隐缩在阴暗下惶惶度日,哪有脸再称‘少主’之名讳。”
公输天仇嘴里客套的说着,但他却已经走向拓跋睿识的桌案旁。
他公输天仇可以谄媚,谦卑。
但公输家的少主……必须是天下一等尊贵之人,哪怕公输家已化作历史!
拓跋睿识的忧虑已经全部放下,在羊舌唯我所述计划中,他最为疑惑的一点便是,那卓姿婵凭什么掌控呼谒单于。
原来原因在此处!
“烈日有西落之时,我等学天理,规人伦,又岂可因遇见黑夜,便嘲笑烈日之阳不再?”
“公输少主,你多虑了。”拓跋睿识的话说得公输天仇连客套的余地都没有。
公输天仇只得轻摇了摇头,侧头对着拓跋睿识道:“看来皇庭的汉化确有成效。”
“只是可惜,到底是晚了些时候。”
对侧的羊舌唯我将满是油污的手在自己大腿上随意擦了擦,爽朗笑道:“按我意思,你们汉人就是太假惺惺了。”
“学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到头来都是在野兽行为上盖一块破布罢了。”
“言出法随,才是男儿应当奉行之道!”
三杯马奶酒举起,公输天仇笑道:“好,我们就看看,这世道,到底是谁当家做主!”
……
苏复睡得很沉,沉到连大狐轻雪为其增减数次被褥都没有半点醒来痕迹。
直到外面顽童声闹起,苏复这才恍惚着揉着酸痛的脑袋睁开了眼睛。
口齿间淡淡的奶腥味残留,这是昨夜那马奶酒所致。
原本宿醉后,身上应该很是难受的,但苏复却只感觉清爽异常。
撑起身子,看向毡包帘布处,因为佳人撩起而透射进来的曼妙身影处。
其笑声混在身后那一群稚童中,让苏复不由得有些许恍惚。
大狐轻雪以前对他的笑,可有此刻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