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亲真的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因此我常常在想，让他和我一起隐居深山，是否也是一直在压抑着他。”
    “把这样优秀的一个男人困在山上，我做的，真的对吗？”
    “说不定我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他的拖累。”
    走在竹林小道中，柳璇的声音很轻，很柔，却能清楚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我也曾不止一次的向他表达过我的想法，但他每次都会微笑地看着我说‘和你在一起，永远不会是我的负累，而是我的幸运。’。”
    “他对我的爱让我感动，可我也很清楚，他确实在压抑着自己。”
    “不是我让他这样的，而是他愿意为了我，主动去做出这样的改变。”
    “这情况我看在眼里，却不知该怎么做才好。”
    说着，柳璇抬起头来，看向了沐云峰。
    “也就是这个时候，你出生了。”
    “你刚生下来没多久，秋风他出于武者的习惯，给你摸骨探脉。”
    “这一探就发现，你不仅天生骨骼惊奇，而且经脉全通，简直是千古难遇的练武苗子！”
    “在真正的武者面前，你就是一块潜力无限的璞玉！”
    “你父亲也不例外。”
    柳璇说到开心之处，忍不住温柔地笑了起来。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他当时给你摸完骨后，抱着你仰天大笑。”
    “那一刻，我突然发现，他身上那种一直以来压抑着自己的感觉，消失了。”
    “果不其然，之后你爹将他对习武的所有激情，全部转移到了锻炼你上面。”
    “而你也没有让人失望，武功进步的速度堪称神速，天赋甚至犹在你父亲之上！”
    “如果说你父亲是武学奇才的话，那恐怕你就是武仙转世。”
    “八岁那年，你步入一流，将你父亲的一身绝学尽数学了去。”
    “之后仅仅沉淀了两年时间，你就迈入了超一流的门槛，甚至能和你父亲打得有来有回。”
    听到这话，林晚秋等人皆是震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柳璇听到身后吸气的声音，自然知道她们在惊讶什么。
    她笑了笑说：“对，你们没有听错，十岁的超一流，这要是放到江湖上简直想都不敢想！”
    “但是，秋风就这么做了。”
    “这恐怕也是他最为后悔的一个决定吧。”
    “他当时认为继续把你留在山上对你的天赋来说是种阻碍，只有放你出山，进入江湖，去挑战形形色色的人，经历形形色色的事，你才能真正成长为一名优秀的武者。”
    林晚秋等人闻言，相互对视了一眼，目光皆是带着一缕疑惑。
    因为在她们听来，这个想法并没有什么问题。
    被关在象牙塔里训练出来的武者，和在滚滚红尘中历练出来的武者，那是截然不同的。
    这一点无关身手和天赋，而是心境上，境界上的差距。
    “这有什么问题吗？”沐云峰这时开口将这个疑问给问了出来。
    “正常来讲确实是没什么问题。”柳璇说着，低头沉默了些许，这才又道，“可是我们仍旧低估了你的天赋。”
    “对于其他人来说没什么问题的培养方法，在你身上却出了大问题！”
    “你从下山开始，未尝一败，不管是实力比你强的还是比你弱的，最终都倒在了你的手下。”
    “渐渐的，你就开始迷茫了。”
    “你不明白大家为什么要那样拼命的习武，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拼了命的想要变强，更不明白大家为什么都想要争夺那个武林至尊的宝座。”
    “因为这些在你看来，全都唾手可得。”
    “你开始不知道自己该向何处而前进，又该为什么而前进。”
    “过强的天赋导致了你的空虚和无欲，进一步使得你的感情淡漠，逐渐变得冷漠无情。”
    “这也是你父亲最为后悔的地方。”
    “他只顾着培养你武功和技艺，却忘了引导你作为武者最重要的东西，那就是你的心。”
    “感情也好，追求也好，精神也好，一个人只有拥有了强韧不屈的内心，才能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正常来讲，这种东西即使不去引导，普通人一旦进入江湖，就注定会遭遇各种各样的挫折和败北，进而在这些经历之中锻炼出强韧的内心。”
    “可是你却不同，过强的天赋让你几乎不会遇到任何形式的挫折，更不用谈锻炼心性了。”
    “下毒吗？以你的天赋可以轻易化解毒素或是逼出毒素，就算是从未见过的稀有剧毒，你都能够在体内解析，并用内力改变药性；偷袭吗？那更不可能，以你当时的锋芒，江湖上甚至都没人能近你的身；感情欺骗吗？从你出山开始，就从未对任何女人表现过兴趣。”
    “唯一能让你与之正常沟通的女孩，就只有迎春那丫头一个。”
    说到这里，柳璇微微顿了顿，神色变得有些黯然。
    “......可惜，当时的我们对这些根本一无所知。因为我们隐居深山，远离江湖。”
    “如果那时候能够及时发现你的问题的话，或许都还有补救的机会。”
    “再之后，就是不知你从哪里得知了仙人的消息。”
    “从知道这个消息的那一刻起，你心中终于有了目标。”
    “既然凡人的武林没有能让你一战的人，那何不去找仙人试试看呢？”
    “再之后，就是一段武林中人都不愿提及的黑暗时期。”
    “你发了疯，到处杀人，不管是江湖还是朝廷，都没人能阻止你。”
    “直到你将一名前来阻止你的绝顶击杀之后，整个片区的武林都彻底慌了。”
    “他们想到了你父亲，如今要说还有谁能够阻止你，恐怕也只有他了。”
    “当你的父亲得知你的情况之后，他很快就知道了原因，但那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他知道，现在他只有一件事情可以做，那就是阻止你。”
    “那是他身为你的父亲，最后应该尽到的责任。”
    说到这里，柳璇看向沐云峰，眼中带着丝丝歉意。
    “所以孩子，这不是你的错。”
    “如果那时候，我能够稍微阻止一点儿你父亲对你的锻炼，让你多感受一些轻松有爱的童年；又或者，我和你父亲能够时常去开导你一下，让你找到自己人生的意义，明白自己拥有这份天赋并非是一种幸运，同时也是一种诅咒的话......”
    “结果会不会就有所不同呢？”
    柳璇说着，双眼微微变得有些湿润。
    她伸手轻轻抚上沐云峰的脸颊，柔声说道：“孩子，你总是向我们道歉。”
    “但其实，是娘该向你道歉才对。”
    “对不起，没能让你挺拔地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