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斯洛迈着他新获得的八条腿,在蜿蜒的坑道中穿行着。毫无疑问,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但他却走的如同呼吸般自然,因为他的身体本能的知道该如何协调八条腿同时运动,正如他知道该如何挤压自己腹部几个特殊的器官,将小伊莎包裹在蛛丝织成的茧里。
一起包进去的,还有星空之击和扎瑞尔之剑。
当然了,在将乳白色的蛛丝涂满小伊莎之前,他没有对小姑娘注射致命的毒液,甚至还留出了一半的空间,以方便游荡者在内部发力;他甚至还专门调整了织网的纹理,使得茧可以轻易的从内部破开。此外,小伊莎作为一名不死生物,本身并没有活物的气息,不会被那怪物发现异常,而兰斯洛还在星空之击和扎瑞尔之剑上贴满了封印的符篆,使得两柄神兵利器在出鞘前不会泄露任何气息。
兰斯洛转过了一个拐角,进入另一道陡峭的坑道。他没有沿原路返回,而是从狩魔蛛的记忆中选择了另一条路线,以免显得过于可疑。坑道非常昏暗,但并非漆黑一片。一些发光的菌类匍匐在墙角,如果长时间的盯着看,会觉得这些蘑菇似乎异常的诱人——不用怀疑,它们的毒性甚至足以放倒一些中阶的魔物,而尸体则会成为它们的肥料,而这只是深渊众生相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方面。
与微弱的照明条件不同,坑道中的声音堪称喧闹。不时有低沉的轰鸣声响起,那是狩魔蛛首领还在发泄着愤怒,但真正让人心烦意乱的是一种特殊的噪音——来自那头怪物的精神波动。在兰斯洛变身狩魔蛛的那一刻起,这种噪音就在他的精神世界中不断的轰鸣,它没有任何明确的、具备逻辑的信息,但是兰斯洛仍能从那种波动中感受到蕴含的情绪。
狂暴、愤怒、歇斯底里,以及某种超自然的极度饥饿。
而兰斯洛为它准备了一份藏了匕首的点心。
随着他继续前进,这种噪音变的越来越响,兰斯洛知道,作为一名狩魔蛛,他必须服从这种噪音,尽全力去满足首领的欲望,但这种‘记忆’是属于那个被他杀死的狩魔蛛的,对兰斯洛本身无效。兰斯洛快速爬过了这条地道,转过另一个拐角,而通道的出口,已经出现在他的八只单眼里了。
‘能看到么’兰斯洛通过心灵连接将视野共享给小伊莎,‘我们要进去了。’
‘我准备好了。’小伊莎的声音听起来有着一种超乎寻常的镇定,原因兰斯洛也不难猜到。
兰斯洛习惯性的吸了一口气,但不是通过鼻子,而是腹部上方一片形如风箱的器官,别忘了他现在是一只大蜘蛛。但这并不仅仅是变形这么简单,兰斯洛进阶筑基期后,拥有了内视的能力,让他可以通过神识直接观察自己体内的状况。这原本是辅助他更好的打坐炼气、修炼功法,但和变形结合起来后又多了一项意想不到的好处——了解变形对象的弱点。比如说,看起来披着坚固甲壳的狩魔蛛,全身最脆弱的地方到底在哪。再加上他还获取了一只狩魔蛛的记忆,从而知道了它们喜欢的攻击方式、战斗中最害怕出现的情况、用来迷惑敌人的小伎俩……
尽管如此,由于深渊多变的特性,个体间的差异可能会达到一个夸张的程度,一头诞生在万渊平原的巴-古拉魔外观像个魔化后的大猩猩,平日里游荡在深渊中那些险恶的森林中,战斗时则依靠它们强劲的拳击;而一头来自耶诺古之域、效忠于豺狼人之神的巴古拉则会长着狼头和尖爪,除了喜欢双臂着地,基本就没有猿类生物的影子了。
所以,别指望每个种类的恶魔都杀一次,兰斯洛就能得到横行深渊的秘诀——那是不可能的。
变身为狩魔蛛的人类骑士钻出了隧道,进入了一片蛛网的丛林。厚厚的蛛网如同粘稠的沼泽,在上面行走颇为困难,但兰斯洛现在有八条腿,而且每一条都像一柄骑枪一样,可以刺破蛛网,扎在坚实的地表上,所以对他来说这些都不构成任何障碍。
狩魔蛛首领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兰斯洛的视线中,那只怪物正扬起它那八条怪异的触手,疯狂的攫取着散落在周围的蛛卵,而在四周,不断有狩魔蛛抱着一个个蛛丝包成的茧靠了上去,试图用食物让它们的首领平静下来。
兰斯洛没有犹豫,立即离开了那片蛛网的森林,跟在了其他几只狩魔蛛的后面朝那怪物走去。他小心的选择着行进的路线,同时又默默运转遮掩气息的功法,让自己的存在感低到了极点。结果,虽然兰斯洛就这么大明大方的走着,但却没有任何一只眼睛在他身上停留超过一秒,仿佛他只是背景的一部分。
然而,这些技巧是用来对付其他狩魔蛛的,避免他在接近目标时节外生枝,真正关键的其实是那怪物本身,不能让它发现异常,而那才是真正有挑战的部分。困难之处并不在于可能的真实视野——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而是那怪物的读心数。这种能力几乎所有的高阶邪魔都拥有,在中阶的恶魔那也不罕见,好在进入筑基期后,兰斯洛已经有能力察觉是否有人正尝试对他读心,并依靠自身的精神力阻止这种尝试。
问题是,如果他真把那怪物读心的企图给挡住了,那就等于是暴露身份,因为根据获得的记忆,所有的狩魔蛛都必须对首领开放意识,这是它们的社会中证明忠诚的方式。拒绝这种对意识的刺探,无论在任何场合,都是背叛的表现,并被立即处死,而且当然不会有任何申辩的机会。因此,兰斯洛必须在开放意识的同时,又不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其中的难度可想而知。
如果说他的全部记忆是一片汪洋大海,意识就是大海中央的一座孤岛,他想什么,意识之岛就会从记忆大海中‘具现’出相应内容。而读心术的原理是只能了解到目标正在想些什么,无法深入目标的记忆。
因此,如果一个人能控制好自己的意识,不去想任何不希望读心者知道的事,那读心者就什么有用的都得不到,甚至还可能因此受到愚弄。
对于凡人来说,除了施法者和少数几种冒险者,绝大多数都没有受过任何控制意识的训练,面对读心术可谓是完全不设防。但是,作为修仙者的兰斯洛,每天打坐练气的第一步就是排除杂念、摒弃凝神;当进入了冥想的状态后,他的潜意识将接管身体,控制体内的真元进行周天搬运,而显意识,或者表层意识,则处于类似睡眠的状态,不会对修炼产生任何扰动,但同时又对周围环境保持着警惕,一旦察觉到任何异动,显意识就会重新活跃,判断潜在的威胁并决定是否要接管对身体的控制。
而兰斯洛现在要做的,则比修炼时的状态更进一步:他不仅要用狩魔蛛的记忆塞满意识之岛,使自己在读心者眼中也和一头狩魔蛛别无二致,而且还要在显意识活跃的同时,让潜意识控制身体、执行原定的计划,难度和坐着不动一边修炼一边翻看韩天尊留下的小竹简完全不同,稍有不慎便会露出马脚。
但为了干掉那个怪物,兰斯洛也只能赌一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