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斯塔的踉跄让许多人注意到了她空荡的右手衣袖,于是更多的人加入进来,试图为她抵挡保安的纠缠,汹涌的争论声让人群变得更加噪杂。
然而此时的赫斯塔对外界的纷争早已无心理会,她注视着那张陌生而生动的脸,只觉得时间都凝固了下来——这一刻赫斯塔忽然生出一种错觉,好像她又回到了自己的十一岁,回到了那个曾让她浑身紧绷的预备役基地。
彼时她的獠牙还太青涩,面对看起来危险四伏的周遭一切,她除了时刻保持紧绷,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然后,许多人接住了她。
「离开的人会再回来。」
赫斯塔按了按眼眶,一个名字几乎已经落在舌尖,又被她重新咽下。
「用各种方式,一遍一遍地,回到我们身边。」
持续的冲突引来更多的围观者,很快,几个更为年长的保安也小跑着朝这边赶来。在了解情况之后,他们拨开人群,走到赫斯塔身边问话——然而,赫斯塔仍然没有听懂。
忽然,人群中有人用第三区语发问。
“你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你现在带了能证明你身份的材料吗?”
这熟悉的语言让赫斯塔回过神来,她转过头,见身旁多了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正是不久前曾在维堡风雪夜有一面之缘的那位银发教授。
赫斯塔后知后觉地点点头,立刻开始翻找自己上午缴纳学费的凭证,很快就拿出递了过去。
老人扫了一眼,笑了笑,“没错的,这就是我们的同学,是今年的新生……初来乍到,不清楚情况也情有可原吧。”
“都是误会。”年长的保安朝前后挥手,“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
另几个保安带着自己人走了,那个年轻的后生显然还有些忿忿,一直在委屈地抹眼睛。
人群渐渐散开,茶歇也快要结束,原先聚集在走廊上的与会者向各个分会场教室散去。赫斯塔还站在原地,目光始终追随着那个金眸的姑娘——此刻她正在和那位慈眉善目的教授交谈。
终于,那双眼睛觉察到赫斯塔的目光,也朝她望了过来。
“你还好吗?”
“好。”赫斯塔立刻回答,“我……都好。”
“你不会说南十四区语啊?”
“嗯。”赫斯塔连连点头。
“你现在可以回去了,”女孩笑了笑,“你住在哪儿?”
“西区。”赫斯塔的声音有些干涩,“西-29栋。”
女孩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教授,又重新回头看向赫斯塔,“你真的还好吗?是不是刚才那些保安太凶了,把你吓到了?”
赫斯塔无法理解全句,立刻求助地望向那位会说第三区语的教授。
“你需要帮助吗?”教授问道。
“不用,”赫斯塔立刻摇了摇头,她看向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我?”女孩笑了笑,“我叫克谢尼娅。”
“克谢尼娅。”赫斯塔低声重复了一遍,“克谢尼娅……对吗?”
“对,发音很标准。”她笑了笑,往后退了半步,“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和陈老师一起先走了。”
“……陈老师?”
“我姓陈。”站在不远处的老人笑了笑,她看了看表,“今天没有时间了,改天聊。”
“改天聊。”赫斯塔一边点头应声,一边朝两人挥手以做告别。
克谢尼娅扶着陈老师一路远去,期间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赫斯塔还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她们。
“再见!”她又道了一声。
“再见。”赫斯塔这才低下头,有些笨拙地往外走。
……
离开那条茶歇走廊后,赫斯塔并没有继续走。她在一处靠墙的台阶上坐了下来,一个人发着呆,仿佛在放空中才能消化刚才发生的一切。
她不停地拿脑袋撞着墙壁,动作很轻,节奏规律。
方才的反应似乎有些过度了……以至于此刻回想,她仍觉得有些羞赧。
「一个像你这样的水银针,之所以能从那么多场战斗中幸存,仅仅是因为你遭遇过的螯合物里没有一个清楚你的底细。」
赫斯塔再次回想起安娜的话——自从踏上十四区的土地,安娜曾说过的那些话就不断在她耳边回响。
「因为你就像一个筛子,赫斯塔,你身上到处都是破绽,弱点多得数都数不过来。」
“简·赫斯塔?”
一个声音从附近传来,赫斯塔抬起头——来人她并不认识。
“去一趟校长室,”来人用通用语说道,“校长找你。”
“校长?”赫斯塔稍稍颦眉,“我不认识什么校长……校长找我干什么?”
“我不知道,她就让我过来看看那个红头发的大高个儿还在不在,要是在的话就喊你上去。”
赫斯塔有些莫名地站起身,她拍了拍衣摆,“校长在哪里?”
“就在校长办公室,九楼,你出电梯以后朝右转就看到了。”
“……好。”
那人走后,赫斯塔独自来到电梯前等待,她对着电梯门翻理了自己方才被拽乱的领子。
在进入电梯后,赫斯塔按照先前那位同学的指示,按下了九层的按钮,不一会儿就抵达了目的地。
然而,门打开的一瞬,赫斯塔又一次愣住了。
一张艾娃的半身像就挂在正对电梯门的位置——那是一张钢笔画,笔触十分遒劲。
画面上,艾娃如鹰的目光就这么直勾勾地审视着每一个从这里进出的访客,当赫斯塔再次对上这样的目光,她只觉得胸口一阵暖流,眼眶又再次有些微热。
赫斯塔缓缓踏出轿厢,她着实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艾娃的画像。在环视一周之后,她发现走廊另一侧还挂着一个戴单片眼镜的大胡子老头,她扫了一眼,又将目光重新投向这位亲切的长辈。
在半身像的下面,有一行用引号括起的十四区文字。赫斯塔虽然看不懂内容,但她大概能猜到,这应该是艾娃曾说过的某句名言。
半身像装在一个铜质的画框里,一块玻璃板将画纸压得十分平整,不论是画框还是玻璃,此刻都干干净净毫无落尘,应该是有人经常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