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的房门突然打开,千叶走了出来。
四目相对,千叶目光冷峻,她松动颈脖,面无表情地开口:“辛苦了,我来换班,你可以去休息了。”
黎各只愣了片刻,便很快换了一副笑脸,“好啊,等你好久了。”
此刻黎各脸上完全没了昨天晚上谈及金钥匙时的严肃和提防,大抵是因为这会儿是她在看别人的热闹。
“……你要带着这个人一起吗,”黎各指了指伯山甫,“房间里可没有给他休息的床。”
千叶看了伯山甫一眼,“你应该也不累吧?”
“不累。”
黎各浮夸地打了个呵欠,“那我去司雷房间睡了……哎,这一天天的。”
随着另一扇门轻轻合上,黎各消失在门后。
千叶站在原地,她不自觉地往走廊外的监控看了一眼,毕竟这里的每一只电子眼都可以是零的眼睛。此刻千叶很想把零抓出来问问,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放任安娜这样胡闹的后果。
半分钟过去了,无事发生。
“这边。”千叶向伯山甫挥手,两人沿着坡道走上地处半层的房间,悄无声息地推门而入。
过道只安静了一小会儿,黎各又再度拉开了房门,悄悄溜了出来。
她心底有许多问题想问,而安娜——这个同时被赫斯塔与司雷认定为一切始作俑者的女人,现在就待在那个房间里,这哪儿有不去拜访一下的道理!
然而,直到黎各走到安娜的门前,她才发现安娜的房门没有反锁。推开虚掩的门,黎各低声唤了一声“你好,我是隔壁的黎各,冒昧打扰一下——”
房间里没有回应。
穿过玄关,黎各走进卧室,这房间的陈设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没有一点人居住过的痕迹。
“安娜女士?”
她往卫生间与浴室探头看了一眼,不要说活人,浴室的下水道口连一根头发也没有。
黎各不可置信地开始翻找——她亲眼看见千叶推着人进来,这期间她始终守着过道,没有任何人出入。
这人……
这人哪里去了!?
……
另一处昏黑的房间,安娜扶着辅助装置的栏杆,慢慢从轮椅转移到软床上。
“今天不用眼罩和耳塞了,”她看了一眼一旁的方盘,“熬了一整晚,我现在沾枕头就能睡着……”
方盘沉降,消失在安娜手边。
零的声音从正上方传来,“今天开心吗,安娜?”
安娜没有回答,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闭上眼睛,“你想聊聊吗?”
“如果你现在还有精力。”
“有。”
“我必须首先提醒您,一直到裁定人选举结束,你的行动风险都在安全范围内,但你却突然决定出去散步——”
“哦,就是这种无聊的问题吗,”安娜轻吐一口气,“还是让我早点睡吧,我毕竟都这把年纪了……”
“今天以后,你和千叶女士的赌注有结果了吗?”
安娜的眼睛半睁开,“关于赫斯塔的那个?”
“嗯,”零应和着,“当时你们争论起赫斯塔是哪种人,您认为她和司雷女士更为接近,千叶女士认为不是。”
安娜想了片刻:“你很在意这个结果?”
“是的。”零回答道。
“为什么?”
“很多原因。”
“比如呢?”
“帕兰和艾娃都很关注她,帕兰曾经评价赫斯塔是一个‘有趣的人类样本’,”零停顿片刻,“您似乎,也对赫斯塔抱有同样的情感——”
“也没有那么关注吧,”安娜笑起来,“一个普通的水银针小女孩,除了作战这方面似乎没有太突出的地方……嗯,非要说些什么,她身上偶尔会出现些睚眦必报的美德,但多数时候,这些品质并不明显。”
“……是生病带来的影响吗?”
“不,是性格的问题。”
零安静下来,“那么那个赌,究竟是谁赢了?”
“看吧,”安娜闭上眼睛,“其实那并不重要……”
“您的答案对我很重要。”
见零如此坚持,安娜不由得拿出一些认真的态度。
“为什么呢,”安娜轻声道,“这不是我们第一次在邮轮上配合了,是什么在让你不安?”
“我无法预估她在接下来的航行中会主动施加怎样的影响,”零轻声道,“我需要您给出一些倾向。”
“你已经尝试过用艾娃的数据库来预测了吗?”
“是的,”零答道,“艾娃似乎认为,由于赫斯塔过去一直在以独立作战者的身份活跃,所以她非常缺少面对复杂社会系统的经验,因此缺乏控制全局的能力,即便在个别作战场景中存在超前意识,或有干预局面的主观意愿,也很难作出战略意义上的主动反应。
“艾娃还认为,如果船上出现了大规模的流血事件,作为水银针的赫斯塔大概率会采取一些强力手段干涉,但其行为多半是中立的人道主义救援,她将谨慎表态,并拒绝加入任何一个阵营——在这一点上帕兰也持有相同意见,因为在去年庭审之前,赫斯塔本人始终保持着相当低调的行事风格。”
“如果从赫斯塔今天在裁定者选举的表现来,”安娜双眉挑起,“这些看法,好像都有点……过时。”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考虑到艾娃和帕兰最后一次与赫斯塔接触已经是七个月前,她们视角的可参考性已经大大降低,”零轻声道,“所以,就目前的情形,如果您仍要坚持赫斯塔个人的‘绝对安全’,我认为当前局面有失控的风险。”
“你认为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全员生还,所有幸存者平安靠岸。”零轻声回答,“这建立在‘赫斯塔坚定不移地站在司雷立场’的假设上;如果赫斯塔能够保持中立,一切变化就在可容忍的区间之内。从赫斯塔目前的发言来看,我认为前者的可能性非常高——所以我非常关心您与千叶女士的赌约,它在某种意义上确实是这个问题的关键。”
安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真头疼……她现在在做什么?”
“在休息。她和司雷都在休息。”
“好。那也让我再好好想想……”
安娜躺平在床榻上,闭上眼睛。
“祝你好梦,安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