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蓝梦的态度,叶钧心底很是欣赏。
这既要有勇敢的胆色,也需要一副侠义心肠。
否则,倘若蓝梦坚持不要节外生枝,直接赶路去调查铁尚饶的事,那也是为大局着想。
毕竟他们锦衣卫日常行事,都是以目标为重,以任务优先。又或者应该说,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人,都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准则。
两人策马疾行,越过了商队,在滚滚沙尘之中很快便没了身影。
山道蜿蜒,草木掩映。
不多时,叶钧便听得前方“叮叮当当”地传来打斗声。
待走近了,便见地上已躺了几个,有衣革拥裘的匪徒,也有粗布麻衣的护卫。
而与匪徒打斗中,只有一个衣着鲜亮的剑客。
见得匪徒人多势众,那剑客堪堪招架得住,叶钧摆手示意蓝梦止步。
“蓝姑娘,你在此稍待。”
“小心。”蓝梦见叶钧提剑下马,轻轻叮嘱。但其实她也不太担忧,她对叶钧的功夫还是很有信心的。
三下五除二,如刈麦伐薪,十几个匪徒在叶钧插手之后无不倒地。
那剑客力尽不支,瘫坐一笑:“大人好剑法!承蒙相救,我褚云岚铭记在心。敢问大人名讳,日后必报此恩!”
“萍水相逢,贱名不值一提。”叶钧扶起褚云岚,说道:“坐我的马吧,你们的人在山道旁等你。”
“有劳。”褚云岚也不推脱,他确实走不动了,连上马都是叶钧帮忙推着。
从蓝梦身旁经过,他略一拱手。又问叶钧:“大人是在北镇抚司高就?”
“何以见得?”叶钧牵着马在前,没有回头,也不否认。
他这一身武备常服,懂的都懂。而民间传闻最多的锦衣卫,就是侦缉刑事、专理诏狱的北镇抚司。
至于什么腾骧、武骧,老百姓哪知道那么多。即便知道,怕也觉得是吃饱了撑的,搞这么多机构养这么多人干嘛?有这闲钱,多给百姓赈粮不好吗?
所以叶钧有此一问,也只是随口搭话。
“褚某时常护卫岭南的商队远行,也算长过见识。只是锦衣卫离开京城公干倒是少见。”褚云岚顿了顿,他观察着叶钧的反应。
也不是锦衣卫很少离京,只是他们一般都换了便服,低调行事。
“你倒是个胆大的人。寻常撞见我们的,无不惶恐。有几个敢如你这般说话?”
“多心常惕惕,我何须惶恐。不过是自觉江湖上还有点人手,想为大人尽绵薄之力,权当报恩罢了。”
叶钧闻言爽朗一笑,他觉得这个褚云岚确实不错。
有道是言谈知品性,气骨见危亡。
但自己又有什么,是他能助力的呢?
叶钧此刻所虑,不过两件。一则是捉拿夜盗皇宫的飞贼,一则是调查百年前的铁尚饶。
这二者,连眼线密布的锦衣卫都得头疼,又岂是区区江湖势力能够解决的。
“你刚说,你是岭南的?”蓝梦突然想到什么。
“岭南潮州府。以后如有差遣,尽管到鸣鲸帮找我。”褚云岚确实很想报恩。
不过蓝梦突然的思绪,并不是求报恩,而是想着他自岭南北上,有一处地方或许知道。
见她突然说起岭南,叶钧也不知何故。但蓝梦接下来的话,就令他恍然大悟。
“从岭南到此,有处关隘叫做梅关。不知道公子可曾经过?”
梅关在梅岭之巅,如门户隔开赣粤两地,也是处商旅往来的重要关隘。
更关键的,是那里数月前出了命案,一队巡检司弓兵被人杀害。这事闹得满城风雨,周边一带应是人尽皆知。
此时叶钧也想到了这件事,看来先前图一醉奉命调查,并不止是关注了太行山一案。
如今听蓝梦开口,他也看向褚云岚。他并不抱有什么期待,只是想看看这位一心报恩的人,听到这多事之地,脸上会有怎样的尴尬。
然而出乎叶钧意料,褚云岚竟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大人是要调查梅岭官差被杀的事?”
见他一点就通,似乎还真能说个一二,叶钧一时哑然,想不到在这儿能偶得线索。
据褚云岚说,他这次经过梅关之时,也在意过官差被杀一事。毕竟他的任务是护送商队,任何安全问题他都要留心。
而想着前不久,古道上就见过血,他是更加警惕。
毕竟连官差都敢杀,还一次性屠戮了一整队。这凶手要是还躲在哪处山头,突然发疯杀了出来,岂不危险。
好在一切都是多虑,他们一队人马过了梅岭也没遇到什么。
但在凶案发生的那段路上,褚云岚却也注意到了当时打斗的痕迹。因为梅关古道是在梅岭上开山凿出来的,所以并不宽阔,两侧也多峭壁,出事之处不过六尺。
褚云岚一眼就在路旁峭壁上,看出了两种兵刃划过的不同划痕。
到底是武学世家啊,年纪轻轻便经验颇丰。
那些划痕在他人眼中也无甚区别,可他偏偏看出了刀痕与剑痕。
这个消息,由于图一醉调查时并未到场,更多关注的也是鸟篆,所以他并不知道。相应的,叶钧蓝梦也不知峭壁上还有痕迹。
至于说,地方官府有没有发现,谁知道呢?
当说出刀剑痕迹一事,褚云岚就察觉到了叶钧二人的诧异,当即有些得意。郑重说道:
“官府的佩刀,刃弯如弓,所以砍也好划也罢,在峭壁上留下的都是首尾略浅、中间渐深的痕迹。而那处峭壁除了这种刀痕,还有较之更平直,且开端较陡的剑痕,这是用剑砍出来的。”
褚云岚顿了顿,觉得二人眼中应有仰慕之色,不由挺直了身子。
“而且除了砍的痕迹,那里还能看出刺、绞、点、递等痕迹。”
“高手啊。”叶钧听完不自觉感叹。
“哪里哪里。”褚云岚拱手推托,脸上却满是得意的笑。
至于叶钧是在感叹凶手的剑法,还是感叹褚云岚的见解,只能说有些话没必要说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