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初晗云在水,竹篙慢引定风波;
湖山不语兴亡事,坐对苔矶雪鹭歌。
这一夜,很漫长。但夜尽天明,下元节结束了。
祈福祈愿祈求平安的下元节,鄱阳湖死了很多人。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邢于慎觉得脸很疼。
古金匀和柳仲回到大孤山,天已经蒙蒙亮了。
关于昨夜发生的事,古金匀对柳仲的说辞,是对方偷袭了柳仲之后被古金匀打跑,但古金匀没能追上对方。
这说法没有任何人可以证明真假,而柳仲对于古金匀只有敬佩和感激。
他们二人一回到大孤山,立即就有人迎了上来:“古爷!柳爷!你们终于回来了。”
“先带柳兄去包扎伤口!”古金匀安排好柳仲,之后才问了两个舵主的情况。
据留守总舵的人所言,邢于慎在回到大孤山之时已经醒了,看着怒不可遏的。即不思默默承受着他的怒火。而且刚才还有布袋冲那里逃过一劫的弟兄回到了总舵,此刻正要去向舵主禀报情况。
古金匀听罢,心里不由嘀咕,他不知道长剑弘三人的身份会不会被布袋冲的人知晓。
也不及多想,古金匀赶紧朝大堂赶去。
一进大堂,古金匀莫名觉得大堂里缺了点什么。可看着邢于慎、即不思和一名负伤的弟兄,古金匀也不多想。
他上前拱手,便见邢于慎摆了摆手,此时他们更重视那名弟兄的汇报。
那是扈疤儿手底下的人,他将十四日渔民过去搭线,十五日长剑弘到了就大开杀戒一事说得清清楚楚。
邢于慎咬牙切齿地问道:“闹事的,是什么人?”
“那人自称是天行门长剑弘。”
闻言,古金匀眉头一皱,看来长剑弘的身份瞒不住了。
而与此同时,即不思的眉头也微微一皱,但立刻就恢复了平静。
天行门长剑弘,这六个字让即不思颇为在意。
邢于慎的目光转向古金匀,问道:“昨夜情况如何?”
“昨夜我与柳仲靠近布袋冲,发觉对方避开了官差,所以我们便沿江岸去追,在狮子山外和对方碰上。”
“对方有多少人,是什么来路?”
古金匀心中已有腹稿,当即谎称对方起初只有三人,但最后又来了一大堆人马掩护他们撤离。他们个个武艺超群,但看不出是何门何派。
如此一来,邢于慎的心态更不好了。对手这么强,还这么神秘,这让他决定动用江湖之外的关系去调查此事。
“大哥,此事是否先静观其变?目前我们损失惨重,等恢复元气再动手也不迟。”即不思若有所思地说着。
可邢于慎咽不下这口气,他若不立刻行动,别人会以为他认怂了。
但即不思也有考量,他把昨日发生的两件事联系在了一起,向邢于慎提醒了鸣鲸帮与天行门的渊源。
说起来,这渊源也是段武林佳话。当年天行门广发英雄帖,鸣鲸帮主禇苍枱受邀同赴阴山。此行成就了他与天行门天璇居士梅逊雪的姻缘。
所以褚云岚既是鸣鲸帮少帮主,又有天行门背景。联系到长剑弘之事,即不思不相信这会是巧合。
“你是说,鸣鲸帮要对我们动手?”邢于慎心里顿时拔凉拔凉的,他此刻终于安静地坐了下来。
倘若是鸣鲸帮的手笔,那邢于慎再愤怒也无济于事,确实该好好谋划。
这情况,只是即不思的初步猜测,他自己也很怀疑这个可能。因为当年也有传闻,说是天行门覆灭之前,洞明生——长舒曾到鸣鲸帮求助。可直到最后,也没见鸣鲸帮出手。
所以即不思拿不准,昨日之事到底是巧合还是真有内幕。
所以商议过后,邢于慎还是决定先调派人手去控制布袋冲。而南昌府沿岸,李苟的势力就先由即不思派出的人暗中盯着,如有异动再重新洗牌。
敌暗我明,孤山水帮也只能多加防范而已。
最后,邢于慎给了古金匀一个任务:去德化县衙带回扈疤儿和李苟的尸身。
这是很重要的,邢于慎需要让帮中众人都知道,他很重义气。
毕竟刚刚大败,所以他需要做这一出戏。倘若这一次是水帮大胜,人人振奋,那么扈疤儿和李苟即便抛尸荒野也不重要。
古金匀乐于接受这个任务,因为如此一来,他要离开大孤山去找长剑弘他们,都用不着编瞎话了。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是先送柳仲回到了大野湖。那个渔民的消息还得柳仲多费心,古金匀自然也就殷勤了些。
却说长剑弘三人,昨夜就到了楚江东所说的江边送别亭。
这别亭样式很古朴大气,石材支撑、木材装饰,八角形的亭盖彩绘贴花,四周栏杆之外还有挡板,挡板精雕细刻华丽非常。
这亭子就坐落在湓水入江口处,面朝长江,背对庐山,亭上有匾额名曰:琵琶亭。
这是在九江府德化县的辖区内,九江府又名浔阳城。
三人看到匾额,楚江东问道:“你们可知此为何处?”
“浔阳江头琵琶亭,莫非是唐朝诗人白居易写下《琵琶行》的地方?”白衣诧异地问道。
楚江东哈哈一笑,说道:“正是此处!别人到此多是离愁别绪。我们倒好,约了在此相逢。”
登亭一望,月浸长江。
因为有挡板的缘故,三人要在亭子里歇息也算不上幕天席地。
而且这里是德化县城北侧,离鄱阳湖有段距离,他们又是从狮子山麓行了十几里路赶到此的,倒不用担心会被巡检司和水匪们找到。
只是三人一身血污,这也是需要马上清理的。
长剑弘和楚江东倒是好解决,他们只要跳到江里洗一洗,再换身衣裳就行了。
可白衣呢?
总不能和他们一起下水吧。
白衣等他们下水之后,自顾在亭子里拿湿布擦拭了血污,也就应付了事。
只是衣服上的血渍可不是擦一下就能搞定的,尤其是白素色的绸布衣裳,用湿布擦拭之后,那衣裳宛如雪地里开出了几枝红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