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金匀觉得纯和老僧是个真人,在他面前摆弄伎俩过于可笑。
所以他放弃了原本计划好的说辞,而是开门见山,直接询问纯和老僧如何看待汪道玄此人。
“人不论形当论心,所有众生,各具一心,则其心有若干种。”纯和老僧不急不缓地说道:
“老衲晦明燃犀,自照、自观、自省,时见己心,百般萌动,尚不可一一名状。施主问及他人,老衲绝难择评。”
纯和老僧修持稳重,不愿评说他人,推脱起来那说辞倒也是有理有据。
不过古金匀也会引经据典,他当即说道:
“荀子曰:相形不如论心,论心不如择术。
人之善变,为利所诱、为势所迫,初心易改、本心易灭。若要观人心思,却需权衡时势利弊。
倒不如看看其人行事。人之心思念想难测,但行事择术也可见正见邪。”
“善哉,善哉,施主大智!那依施主所见,汪道玄行事择术,是正是邪?”
“晚辈不知,这才来请教法师。”
“既有此问,必有所疑。敢问施主,疑从何起。”
“汪道玄承许知慵衣钵,此事法师应该知晓。”
“了然。此事有何疑点?”
“此事未见疑点。”古金匀坦诚说道:
“不过有宗案子,线索过于久远,指向曾经的江湖第一高手铁尚饶,时间恰是许知慵年少拜师铁尚饶之际。
如今时过境迁,人事凋零。许知慵这条线索便只剩下凤凰山与汪道玄。”
“施主所求,或无机缘。汪道玄与许知慵有一面之缘、半师之份,得授秋泉宝剑、太岳剑式,然而他们缘尽于此,再无更多瓜葛。若施主只为铁尚饶与许知慵而来,便无需空耗精力了。”
言谈知品性,古金匀对纯和老僧之言不作犹疑,谦然作揖。
他相信,自己自即墨山庄而来,所寻求的问题此刻已有答案。
薛枕一案中,其所盗之物与铁尚饶有关,与许知慵或许也有关,但与汪道玄却应该没什么联系了。
如纯和老僧所言,汪道玄名为许知慵唯一传人,但不过是有危急时刻的一面之缘,对陈年秘辛应无所知。
可如今想来,许知慵这一脉有名无实的传承,即墨山庄不可能不清楚。那么当日鹤须翁赵缜又为何要把自己往这儿引呢?
古金匀心中回想起当日在即墨城南、鹤山之上、崖边亭中赵缜的言语,他很确定赵缜那不是无意之举,而是有心让自己来此。
想着,古金匀又朝纯和老僧问道:“敢问法师,凤城剑会与即墨山庄的关系如何?”
古金匀有此一问,也是怀疑赵缜要借自己之手,给凤城剑会找麻烦。
因为早在即墨之时,他与蓝梦便有猜测,铁尚饶的三个传人留下的势力或许并不融洽。而姜祁也说过,许知慵之死便是与其二师弟,也就是即墨山庄易辩之决斗之时耗尽了功力。
可古金匀感觉诸葛衡与汪道玄二人未见嫌隙,料想两个门派应无不睦,所以才向纯和老僧求证。
纯和老僧闻言,将身侧棋枰边各装有黑子白子的两个棋罐取来,把棋子都倒在一个罐中。掺杂之后,他又把杂乱的棋子分盛两罐,这才问道:
“敢问施主,这两个棋罐可有不同?”
“看着大同小异。”
“那罐中棋子呢?”纯和老僧打了个禅迷,古金匀也悟出了其中用意,知道他这是以小喻大。
门派是门派,门派中人是门派中人,二者不可一概而论。
古金匀受教点头,他心中深知待此间事了,自己还得再去一趟即墨山庄,会一会鹤须翁赵缜。
如此一来,薛枕一案关于许知慵的线索便就此中断,古金匀的头绪依然落在了铁尚饶身上。
不过古金匀调查汪道玄,也不止是为了薛枕一案,他可没忘记凤凰山上目前的局势。
长剑弘和白衣可还等着自己这边的结果呢。
汪道玄有没有可能会与姜祁同流合污,此事还得继续向纯和老僧请教。
古金匀拿起棋罐,自顾把杂乱的棋子分开。他虚心说道:“今日幸得法师解惑,但晚辈还有疑问。”
“我对汪道玄行事所知不多,但听闻其与法师、诸葛衡、少辂常有往来,而当年法师等人前往虹关古道之时,唯有汪道玄不曾到场,却不知是何故?”
“以陈年之事,见今日之人,必有偏颇。施主不知,汪道玄与少辂有意气之争,是以少聚多嗔。”
“知恶作将生、侠义将行,却因私人意气束手旁观,岂非不侠无义?”
“非也!世所言皆欲,人之病在痴。欲念嗔痴,人所难免。
只见其非,世无良善。先规其非而名其是,再佐其长而佑其短,后乃可议人。
虹关之行未见汪道玄,此其小非也;吴克用为祸江湖,他奋剑而起,却乃大是;年少之时,他与少辂为美色争风,此为私欲;而劝阻了赵松岩贸然寻仇,已见正念。
老衲不知汪道玄其心所处,但说其所行之事,施主可自辨其择术正邪与否。”
“多谢法师赐教。”
古金匀已经有了答案。
他道了告辞从纯和老僧的房中退出,便径直回了长剑弘房间。
东厢院倒是没有别人。
永静那几个小和尚去演武坪练功还没有回来,赵松岩也还在正堂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