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宁缓缓走进了梁府大厅。
这里曾经是她多么熟悉的地方。
衣香鬓影,灯红酒绿。
音乐一起,自己在舞池中翩翩起舞。
无数男人争着向她献殷勤,只为博美人一笑。
然而时隔1年,再重新走进这间大厅,却早已没了昔日的热闹。
偌大的地方空空荡荡的,大灯没开,只开了几盏小壁灯,十分昏暗。
一应沙发摆设依旧,却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味道。
怎么能不让人感慨物是人非?
“你托人告诉我,你妈手里有一大笔财产藏在梁府,但只有你一个人知道藏在哪里……”
黑暗大厅的一角,响起了易先生的声音。
梁宁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果然看到易先生独自坐在角落沙发的身影。
自从1年前梁夫人失踪,梁真逃走,自己就彻底落入了这位情报头子手里。
没过多久,等他腻了之后,又把自己辗转送给了好几位政府高官,为他的仕途开道。
她当然想摆脱这样的日子。
可是76号控制人的手段太厉害了,仅凭自己根本挣脱不了。
所以最近,她让人跟易先生传了消息,说愿意献出梁夫人留下来的秘密财产,以换取自己的人身自由。
易先生当初霸占梁府时,早已派人搜走了宅子里的所有财物,只是比他原先预计的要少。
如今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其他人在欢天喜地,庆祝胜利。
他们这些为日本人做事的,却惶惶如丧家之犬。
每个人都在绞尽脑汁拼命找后路,以免自己被战后清算。
易先生自然也不例外。
这段时间砸下大半身家打通关系,才买下了一位日本情报高官的亲口承诺,几天后会带着他一起飞去日本。
终于有了退路的他,这才来得及心疼自己这么多年积攒下的财富。
将来去了日本,花销的地方一定不少,这么点钱真能经得住养老吗?
只可惜现在的上海滩是国民党重庆政府的天下。
他们这些前日伪政府的人夹着尾巴保命还来不及,怎么敢再像以前一样强取豪夺,去抢别人的财路呢?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接到了梁宁的消息。
只要来梁府一趟,就能轻轻松松有一大笔横财进账。
易先生大喜过望,很快就答应了下来。
至于梁宁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呵呵,这个小姑娘捏在自己手里这么多年,他早就看得透透的了——
外表长得烈,其实性子软得很,根本不是一个敢搞事的种~
倒是当年她那个妹妹,还有点意思……
易先生一面难得轻松地回忆起往事,一面习惯性保持警惕,提前半个小时回了梁府。
匆匆检查了一遍,发现府里毫无异样。
等到了约定时间,看见梁宁一个人孤零零地走进梁府大厅,心里残留的那丝警惕更加无影无踪。
果然,一切正如自己所料!
“按照你的要求,我一个人过来了。现在,轮到你履行你的承诺了。”
易先生气定神闲地说道。
梁宁在他面前站定,深深地凝视着他。
1年多来,随着母亲下落不明,自己命运急转直下,易先生成了她心中最大的噩梦。
她以为自己永远都没有胆量面对这个男人了。
直到今天——
“我母亲已经死了,对不对?”
梁宁轻轻问道。
如果说1年前那场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母亲来不及立刻得到消息的话。
那么1年时间过去了,梁府凋敝成这个样子,2个如花似玉的梁家女儿落得如此下场。
但凡梁夫人还在,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而易先生突然动手的时候又那么底气十足,毫无顾忌。
梁宁午夜梦回,一次次回想,终于不得不承认一件事——
也许梁夫人早已经凶多吉少了……
沙发上的易先生悠然翘起了二郎腿,用一个轻蔑的眼神作为回答。
“易先生,我都要把梁家最后一笔钱交给你了,难道你连一个问题都不肯回答我吗?”
梁宁质问道。
“那是你的赎身钱,而且是你自己主动给我的。”
易先生冷笑一声。
“你的交易我已经答应了。凭什么还要回答你这个问题?”
“如果再加上我呢?”
耳边突然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易先生猛地回过头。
只见一道纤细的身影从大厅的角落里缓缓走过来。
居然是那位凭空消失了1年多,连76号和军统这样的情报机构都不知下落的梁府二小姐梁真!
只见她身上穿着梁府下人的衣服,头发长长了一点,编着辫子,打扮成一个洒扫丫头的样子。
手臂平举着,端着一个毛巾盖着的东西。
“真真?好久不见,个子又长高了吧?真是大姑娘了……”
易先生刚开始还一脸惊喜。
随着梁真越走越近,手里的东西越来越清晰,他的声音不由得戛然而止。
那毛巾盖着的形状,分明是一把枪,枪口正直直地指着自己!
他不由得想起了1年前梁真从府里逃走的时候,书房保险柜里少了的那些大洋,还有那把驳壳枪。
当时以为不过是小女孩一时兴起,拿走防身壮壮胆。
自己虽然生气,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谁知道,今天竟被这样一个没放在眼里的小姑娘拿枪指着?
易先生脸色一变,飞快堆起了慈爱的笑容。
“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玩什么枪?多危险啊!小心走火把自己伤着……”
“易承安,我听说你做事一向老谋深算,小心谨慎。”
梁真走到易先生面前3步开外站定,拿枪对准他的脑袋。
她的脸上褪去了小女孩的青涩迷茫,眼神依然清澈,但变得坚定无比。
犹如一块蒙尘的美玉,终于被擦拭干净,展露出了所有光芒。
“你要不要试着赌一赌,我这个梁家的女儿会不会开枪?枪法准不准?能不能毙了你这个混蛋?”
梁真说到最后,似乎有些激动,手中的枪不易察觉地晃了晃。
易先生抓住这个空隙,脑袋一歪,避过梁真的枪口,飞快向沙发后面斜蹿,想给自己找个掩体。
哪知道半边身体刚缩进沙发后面,就听到一声沉闷的枪响。
他只觉得肩膀一麻,整个人便身不由己地向后倒去——
不好,肩膀中枪了!
可还没等易先生从剧痛中缓过神来。
梁真又走了过来,站在3步开外,用手里还在冒烟的枪口再次指住了他的脑袋。
“不好意思,这次赌错了!”
她拿起刚才那条被震破的毛巾,慢条斯理地重新缠在枪口上。
“不过,你还可以再赌一次。告诉我,我妈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