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启全身披甲,盘膝坐在十三宽阔的后背上掏着耳朵。
大概是最近污言秽语听多了,他耳朵里的东西格外的多。
他喜欢急需一个精巧的挖耳勺。
眼前修筑的好似一座小型城池的黄氏坞堡大门紧闭,不见任何一个人影,只有偶尔几个脑袋从高高的墙上探出来,像那树梢上顾盼左右的黑鸦似的。
两者遥相呼应,竟有一种莫名的和谐。
这些黑鸦是一路跟着刘启的军队飞过来的。
大概长年累月的战争,也让这些喜食腐肉的家伙找到了规律。
只要跟着军队飞,它们一定不会饿了肚子。
一道咯吱吱的声音带着令人浑身不适的酸涩响了起来。
黄氏坞堡的大门打开了。
一个穿着灰色直裾袍服,外罩纱縠单衣的老者两手空空的走了出来。
那宽博的袍服加上他迟缓的步伐,让他看起来儒雅端方,又有几分灵动飘逸。
“老朽黄吉拜见府君,不知府君劳军驾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黄吉腰身深深向下一弯,长拜不起。
刘启饶有趣味的打量着这个年近花甲的老者,什么也没做。
甚至于他还在继续掏耳朵。
难怪王圭说这一次的事情是黄氏主推,余者胁从,看到黄吉的一瞬间,刘启就已经明白了。
荆州名士司马徽论气质都和这大爷差那么一丢丢。
这位黄吉老儿不论是衣着打扮还是举止,真是把士族的那股气质展现了各淋漓尽致。
“黄吉,你仰头看看,这满树的黑鸦都知道你们黄家今天要死人了。”刘启嘴角勾起一抹戏谑,淡淡说道,“我也不多问你,就只问你一句话,尔等因何造反?”
“府君,此乃欲加之罪!”黄吉并没有上刘启的当,依旧弯腰说道。
他根本不需要看,那嘎嘎的乱叫声他都听的真正的。
“江夏郡丞王圭亲口承认,你儿黄惜福勾连王、孙、张等多个地方宗族,欲袭杀郡守府,夺取江夏,此事还能有假不成?”刘启沉声喝问道。
他本来不想费这些口舌的,只要这座坞堡里有一根箭射出来,有一个拿着刀枪的冲出来,他就准备直接强攻,将此地夷为平地。
可没成想这个老家伙有点儿聪明,竟然单枪匹马还空着手出来了。
人家这老腰往下一弯,刘启就不得不多费一些口舌了。
不说不行啊,这么多人看着呢。
“江夏无人不知,王圭就是一个信口雌黄的无赖,故江夏太守黄祖曾言,此人虽有才华,但品行无端,口无遮拦,恃才傲物,放浪形骸,此生也仅可为一郡之丞。”黄吉坦然说道,“他图谋不轨,欲挑起府君与江夏士族的矛盾,老朽请府君严惩此人,以儆效尤。”
刘启微微颔首,老匹夫口才倒是一流,心思也怪缜密的。
一句话竟然就拉出来了两个帮手,关键还说的有理有据,义正辞严的。
这整的刘启一时间还真有些不好下手了。
他扭头对身后的郡兵问道:“黄祖曾经这么评价过王圭,你们知道吗?”
众将士尽皆茫然。
“你看,大家都没有听说过,你这不是恶意诽谤吗?”刘启义正辞严的说道。
“相比于你的一面之词,本官更愿意相信王郡丞的一面之词,你看看这高墙坞堡,修的比石阳城还阔气,藏兵数千绰绰有余。曹丞相曾言,宁可错杀,决不可放过,虽然这话不是褒义词。”
“但本官想明明白白的告诉尔等,在这个节骨眼上,江夏必须宁可错杀,决不可放过。”
“江东犯我江夏无数,杀我子民,掳我百姓,可恨至极。可在此时,有人首告,江夏豪族因不满朝廷,勾连江东欲行谋逆之举,难道要我听你这位江夏奎老的一面之词,就此睁只眼闭只眼吗?”
“我告诉你,不可能!江夏有我刘启一日,尔等的阴谋就休想得逞!”
“我不答应,本将麾下这些虎狼将士也不答应!”
“不答应!”众将士震声喝道。
大概是气势烘托到了这里,他们的声音洪亮如洪钟,满带金戈厉气。
黄吉缓缓抬起了低垂着的头颅,“府君,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摸着良心问问,你这话说的有底气吗?本官,乃朝廷亲征,是你想换就能换的吗?老狗!”刘启毫不客气的冷嘲了一声,“想证明你们没有谋逆,拿出让我心服口服的证据来。”
“像此刻这般大门紧闭,墙头人影攒动,这可不是说话的方式。我堂堂一郡太守,连你黄氏坞堡的大门都迈不进去,你敢说你自己无辜?”
“昏昏老狗,你还想靠这三寸不烂之舌说服我就此打道回府不成?口称仁义,信誓旦旦指摘他人之罪过,可你看看自己,你此刻所表露出的样子,难道不是两军阵前的使者吗?”
“你,当真无辜吗?!”
这一声沉喝,振聋发聩,骂的哪怕是自信满满的黄吉也不由得脚下一个趔趄。
混迹于军伍之中的程昱更是眼前一亮。
刘启,真是越来越让他惊喜了。
甚至说是每天一个新的认知。
之前,他也因为刘启水贼的身份,心中颇有微词。
可此刻,他的心中只有一句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虽然刘启和黄吉之间只是唇枪舌战,但其实程昱看的很清楚,今天这个局势对刘启而言是颇为凶险的。老辣的黄吉每一次张口就没有说一句多余的话,字字诛心,暗藏玄机。
他把突破口找在了王圭的身上,以此来反击刘启,不但想让刘启退兵,更想让刘启背上一个亲小人,远贤良,祸乱江夏,为非作歹,视江夏士族为仇寇的罪名。
但刘启的反击更为有力,字字句句如洪钟大吕,振聋发聩。
“黄吉,若无话可说,就闭上你的老嘴吧!”
刘启见黄吉慌神,迅速趁热打铁,厉声喝道,“众将何在?与我杀!”
“等等!”黄吉忽然大声喊道。
“老朽愿捐献所以家资,只求宽赦我的族人。”黄吉哀声说道。
刘启嘴角的笑意渐渐扩散了开来,“你看,你这不就招了吗?众将,夺门,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