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综写的一手好字,那笔走龙蛇,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让刘启好一阵羡慕。
而且文笔极好,只是简简单单一封安民檄文,他写的既通俗又华丽,俨然就是一篇美文。
“胡鄂长这辞赋着实漂亮!”刘启饮了一口酒,摇头晃脑的说道。
被刘启的酒气喷了满脸的胡综强撑起一丝笑意,自嘲说道:“生逢乱世,辞赋就像是无用的摆设,大概也就能起到一丝锦上添花的作用,哪有将军的文治武功来的实在。”
“曹丞相酷爱辞赋,以胡鄂长这样的大才在朝中必受重用,不用这么妄自菲薄。”刘启呵呵笑道,“辞赋虽然确实跟治世没有什么大的作用,它的作用从来也不是为了稳定社稷和治理国家。但谁也无法否认,我们的文化因为辞赋而得到了传承和延续,并不断的发扬光大。”
刘启这番话让胡综有些惊讶,他没有想到看起来放浪粗浅的武夫,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檄文写好了,接下来我需要做什么?”胡综不想跟刘启过多的交谈,放下毛笔问道。
刘启和煦而淡然的轻笑了一下,“自然是由胡鄂长出面安民啊,朝廷没有调令的时候,你依旧还是鄂长,这里是你治下的土地。我在鄂王城的手段稍微过于激烈了一些,致使境中人心惶惶,听闻这两日居然有很多人携带辎重往江东潜逃,他们这做法太令我伤心了。”
“我惩治豪强,插标卖首,乃是为了让他们安居乐业,他们跑什么?人呢,我已经截回来了,但此事该怎么做,就看胡鄂长的了,你务必明察秋毫,安抚他们的心情。但,若有那等万恶之辈,现身也不可放过他们,须当严惩。”
胡综的眉头轻轻一拧,表情说不上是愤怒还是烦恼。
鄂城豪富以及江北的一些豪强世家这几日确实接连出逃,他也有所耳闻。
但刘启在鄂王城做的那些事,手段过于残忍了,他就算是知道也睁只眼闭了只眼,没当回事。
可没成想,刘启抬手就把这个脏事扔到了他身上。
现在他想避却是不太好避了。
杵着脑袋想了一会儿,他瓮声说道:“将军不觉得如此行事有些太过了吗?”
“确实过分!”刘启深以为然的说道,“但是,乱世当用重典,还田于民,这个国家才有重燃生机的希望。把国家的命脉交给这极少数的人,那就是人为的制造乱世,不杀他们我杀谁去?”
“胡鄂长,我听闻你也是受战乱所害才避难江东的,你当的也不是太平官,这点道理你都弄不清楚,你当的算是哪门子的官?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听听,多讽刺!得做点什么啊胡鄂长。”
胡综的嘴巴张了张,却愣是没说出一句反驳的话。
刘启的话虽然不多,但这每一个字听在胡综的耳中都极具分量,震的他有些失神。
“下官……去做事。”
胡综一把抄起他刚刚写好的数十份安民檄文,微微苟着腰杆离开了刘启暂时居住的厢房。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刘启的这个道理,他也需要再好好的分辨一下。
刘启摇了摇头,在塌中躺了下来。
这个该死的理由,说的他现在都有些疲累了,都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
可很多人在没有经过他提醒之前,似乎都没有意识到土地兼并与天下大乱的直接关系,以及还田于民和匡扶社稷这两者之间的因果关系。
天天嚷嚷着打这个弄死那个,这个是贼,那个是贼,可真正的问题却始终不想着去解决。
断寿的政权,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们以自己强大的野心和关系网开辟了疆域,却继承了乱世的基因,并不加以修改。
就这,要是能长寿那才真见了鬼了。
夕阳映照下的厢房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黑甲鲜亮的将士目光森严如炬,隔着大老远就能感受到他们身上浓厚的煞气。
一道人影在守门吏士的带领下走了过来。
那吏士是鄂县原来的胥吏,离着厢房还有七八步远,他就有些紧张的缩了缩脖子站定了脚步,“禀告刘府君,此人自称是鄂县商贾,欲来拜会府君。”
直挺挺站在厢房门口的孔邡抬了抬眼皮,转身进了屋。
那胥吏虽然站的远,但声音倒还算清晰,刘启已经听见了。
孔邡刚进门,刘启就说道:“让他进来吧。”
“喏!”孔邡脚步一顿,抱拳说道。
那名面相间看起来有些圆滑的商贾朝胥吏点了点头,嘴角带着一丝恭敬的笑意,点头哈腰的进了厢房,房门关上的瞬间,他的腰杆子悄然直了起来,拱手低声说道:“黄康拜见主公。”
“你这一次事情办的不错,我原以为你会在鄂王城来见我,怎到了鄂城?”刘启在榻中起身正色问道。
“卑职在策应王军候攻入鄂王城之后,便带着大量的人手潜入了鄂城。卑职想着,主公既然用兵,断没有只取鄂王城,而不攻鄂城的道理,便欲故技重施助主公兵马攻取鄂城。”黄康低头回道。
“只是在卑职准备好之前,此城已被鄂长投献了,卑职倒是自作聪明,多此一举了。”
刘启看了一眼神色间稍微有些紧张的黄康,淡淡点了点头,“你的想法没错,我也不可能因为你自作主张布置而归罪于你。我给你交代的差事,我只看结果。至于过程,那是你自己的事情。”
“此战大胜,诸军皆有犒赏,稍后跟着齐毦去领,你们用心用力,我也不会让你们寒心。稍后你拟一份名单评个功,愿意要田的给田产,暂时不欲置办田产的,换其他东西。”
“你们算是我真正的自己人,但你们是锦衣夜行,声名难张,所以在其他方面都比其他的将士宽裕一些,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有什么难处可以尽管提,不必为难。但是,不要把我的兵给我带歪了,更不要飘。”
黄康讪笑了一下,“卑职明白。”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了刘启,“评功诸事卑职已经做好了,请主公过目。”
刘启仔细看了看点了点头,“你做的倒是详细。”
“主公,另有一事,卑职探到甘宁麾下将校苏飞,这几日常常深夜私会鄂长胡综、县尉周石,以及甘宁麾下校尉陈保。卑职不敢贴近窥听,但观他们鬼鬼祟祟的举止,他们似有密谋夺城之举。”黄康沉声说道。
“苏飞……”刘启低喃了一句。
这个人似乎与甘宁关系不浅,攻取鄂城之前就是他领了甘宁的军令,泅渡过河前来报信的。
他在胡综投降之后,也跟着一起投降了,不过刘启暂时没有给他安排任何的差事。
沉思片刻,刘启说道,“先盯着,有其他的消息即刻来报。”
“喏!”黄康躬身应道。
是该及时扑灭这团火,还是等他烧起来之后再扑,这事刘启还需要稍微再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