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璟儿坐在榻上,抓着一个九曲连环咿咿呀呀的甩,边甩边呜啊呜啊吹着泡泡。
璟儿已经五个月大,肥嘟嘟的身子藕段一般白嫩,叫人看着就喜爱。
李佑抱着晚儿,看着面前的儿子,顿觉满足。
他的晚儿配得上这世上最好的一切,而自己正在创造这个美好,并会在不久的将来将这美好亲手交到她的手上。
……
初冬时节,万物萧瑟。
马车一路从西南边境而来,走走停停半月有余,才走到了京都。
这一路,贵妃坚持二皇子与她同一辆马车。
她已经和乾儿分开太久了,久到仿佛过了好几世。此刻唯有将乾儿放在眼前,她才安心。
自从那日她从地牢中逃出来,又过了半月有余,突然有一天她吃完饭就晕倒不省人事了。等她再次醒来,发现她已经被转移到了另一处。
然后没过几日,牢门就被打开,一伙官兵模样的人就冲了进来。
事后,她得知,这里是西南边境的一处山匪窝。外头的山匪已经被尽数剿灭。至于她之前看到过的灰袍人,李将军说从未见过。
或许那些灰袍人已经跑了,或许他们就是山匪。
谁知道呢?
从李将军处,贵妃得知了这小半年来发生的事情,也知道了自己是被南蛮妖人囚禁,而皇后在那一夜就输了,不久就难产死了。
如今,南蛮被灭,父亲被封上柱国,周氏满门被灭。
而皇上正在京都翘首以盼,等待着她和乾儿回去。
这日,队伍在一处山林安营扎寨。
贵妃用完晚膳,拉着乾儿的手在林间散步。
一只大鸟振动翅膀归巢,那鸟窝修得又高又大,在稀疏的树枝间清晰可见。
林间枯叶已经将要落尽,无边落木潇潇下,看着好一派北国风光。
她自幼在北地长大,看到此情此景,多日来的不真实感才渐渐淡去,她终于已经逃出牢笼了。
一片巴掌大的枯叶从高处飘下,她伸手接过。
突然,脑中像是被雷电击中。
她被关押的地方,也曾飘过落叶。那落叶红彤彤,巴掌大小,像极了西山的红枫。还有那次逃出来的时候,她放眼望去,层林尽染,一派秋意盎然,试问地处西南的南蛮,如何会有这种景象!?
而她每次被转移都是处在昏迷状态,哪里分得清东南西北?
先帝在西山遍地栽种红枫,只为欣赏其秋日红云避天的盛景。
而这样的盛景,前不久她刚刚看到过。
关押她的地牢,哪里是什么南蛮,分明就在西山!
贵妃只觉这冬日的风实在寒冷,冷得她一把捏住乾儿的手掌,将他紧紧抱在了怀里。
……
“皇上,到了,到了。”
江书晚站在承乾殿前,遥遥望见宫门处车马潇潇而来。
相隔小半年,她和贵妃又重见了。
贵妃瘦了,也憔悴了。
若是在离宫去行宫之前,贵妃像她的姐姐,那么现在就像是她的奶奶。
江书晚乍一看,吓了一大跳。才小半年时间,怎么就让一个人完全变了模样。
贵妃一身素衣,瘦骨嶙峋,那衣裳就像是飘在她身上一般,后宫众人看了纷纷侧目。
二皇子倒还好,就是略苍白了一些,看着有些被吓到的样子,见了人也没了往常活泼。
“姐姐……”
江书晚才唤了一句,就已经泣不成声。
身后的众妃更是止不住好奇的窃窃私语。
贵妃本就体弱,受了长达小半年的囚禁,如今站在风中像是随时会倒下。
江书晚忍住心疼,忙招呼左右扶着贵妃。
贵妃缓缓上前,站在李佑的跟前,全身颤抖地行了礼。
李佑满眼是泪,亲自上前搀扶,连声道: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福临,快送贵妃回长春宫歇息。\"
哪知贵妃却僵持着不起,抬头双眼紧紧盯着李佑,眼中是无边无际的寒凉。她突然开口道:
“皇上,臣妾被南蛮妖人掳劫,这小半年被关押在一处不见天日的暗牢之中。臣妾以为此生都再也见不到皇上了。”
李佑见她形容枯槁,也是心酸,安慰道:
“贵妃受苦了。南蛮贼人已经尽数被诛灭,他们掳劫朕的爱妃和皇儿,朕就让他们付出灭国的代价。爱妃,放心,你和乾儿的仇朕已经替你们报了。”
“是嘛!”
贵妃嘴角一丝冷笑,她看了李佑一眼,像是要看进李佑的灵魂里去。
她很想问问,皇上,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可话到嘴边,她还是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她双手合十,高抬过头顶,恭恭敬敬地冲着李佑行了一个大礼:
“如此,臣妾谢过皇上。”
江书晚见状,忙上前亲自搀扶,抱着骨瘦如柴的贵妃起身一点儿也不费劲。
她笑道:
“贵妃娘娘,皇上日日盼着您和二皇子回来,茶饭不思,身子都瘦了许多了。今日一早天还没亮就起来了,站在这里瞧啊盼的,总算把您给盼回来了。”
贵妃转头,冷冷地看了江书晚一眼,嘴角总算露出了一丝笑意。
她拍拍江书晚的手,道:
“本宫知道了。”
“晚儿,你陪着贵妃回去,朕还有要事要同李将军商议。”
李佑看了眼冰冷如铁的贵妃,眉头微蹙转身去了御书房。
回到长春宫,众妃叩见贵妃,又关切寒暄了几句,方才各自离去。留了江书晚陪在身边说话。
“贵妃娘娘,长春宫的宫人在行宫那场灾难中悉数遇难,臣妾斗胆给您重新安排了一些。还有,李贵人升了嫔位,搬去钟粹宫了…… ”
江书晚将这段时间宫里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都回禀了,末了有些哽咽道:
“娘娘,当初咱们为了扳倒皇后,百般谋划。结果竟是那样的局面,还害娘娘流落在外受了这么多苦,臣妾每每想到您,就心痛难忍。娘娘您放心,皇后也没得了好果子,臣妾已经叫她和她的孩子去见阎王了。臣妾为您报仇了!”
说到这里,江书晚真情流露,抱着贵妃呜呜哭了起来。
贵妃一向视江书晚为心腹,方才有外人在,她还强撑着,此刻只留了她二人,强撑的情绪终于在江书晚的呜咽声中逐一击溃。这些日子她受的苦,统统都化作了泪水。
长春宫里,两人不禁哭得抱做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