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国丧
老皇帝驾崩，意味着帝国将有一位新皇帝。
老的不去新的不来，国丧之礼和新帝登基之喜在前后几天，从满目白色到大红喜色，总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短短一月，恍如隔世。
霍去病以为送走了老皇帝，自己会无所适从，会事了拂衣去，但是没有。
老皇帝不允许他走，小皇帝也不允许他走。
其余四位辅政大臣更不许他走。
其实老皇帝私下跟霍去病说过，刘弗陵这孩子是老皇帝高龄生的，虽然母亲年轻，但也不能保证孩子身体就一定好。
因此老皇帝找好了几位神医给小小的刘弗陵诊脉。
神医们说的都是这孩子先天不足，恐不能成年，更不能生育。
就算侥幸成年，撑到了成亲年纪，更不可操劳过度，更加忌沉迷于床笫。
就是平日也不可辛劳，七情六欲不可过多沾染。
霍去病当时心道，这不就是要出家的好苗子吗？
可惜大汉此时还没有佛教传入，不然他做个高僧应该可以延年益寿。
霍去病问皇帝此言有几分真假，不会被有心之人骗了吧。
皇帝说，他是让孩子混在一群小孩子里让神医挨个摸的，并没有告诉神医孩子的真实身份，只说是朕收养的孤儿，想从中挑选一些根基好的，用心培养，以待将来之用，请他们务必说实话。
神医听到这些孩子出身都不高，神医们又是外请的，不认识皇子，他们才说的实话。
况且持有此种观点的，并非是一两个，是所有的医者都如此说，那就可信多了。
看霍去病沉思，老皇帝又道：“你是不是想说，既然知道刘弗陵先天不足，不堪大任，为什么不选择刘病已？”
霍去病点点头，皇帝猜对了，他确实是这么想的，既然刘弗陵注定活不长，注定没有子嗣，何苦要让他辛苦做几年皇帝，不如直接选了曾孙，岂不省事？
“你呀，还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不懂得帝王之术。
刘弗陵八岁，刘病已才两岁。
八岁不大，两岁更小啊。
与其让真龙出来顶天，不如让病龙先替他顶一阵儿，反正到时候该是谁的，还是谁的嘛。”
听了这话，霍去病脊背生寒。
原来如此，这亲儿子，不过是亲曾孙的一枚挡箭牌而已。
而且这亲儿子还体弱多病，寿数不长。
现在大汉初转型，从对外转向对内，百废待兴，皇族、世家、还有豪强多有兼并土地，屡禁不止，各种矛盾有激化之像，据说很多地方的农民因为失地和贫困，均有反意。
再加上新老皇帝交接之时，朝野有震动，政权有变数是正常的。
而承受这些风雨的，首当其冲的就是皇帝，其次才是臣子。
老皇帝为了保护真正的继承人，把体弱的亲儿子推出去，这心何其狠。
原来说的帝王术，这才真正的是帝王之术啊。
自己可做不来，再给几辈子，也做不来这样的深谋远虑，这样的狠心。
利用亲人也如此物尽其用，毫不怜惜。
这比杀赵夫人还让人害怕。
可是，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杀赵夫人呢？
霍去病这么想了，不小心就问出声来。
“是啊，为什么还要杀她呢，这是因为诊脉是在杀她之后啊。
朕是真心实意的想传位给自己的儿子的，但无奈他不堪用。”
不堪大用，也要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明明知道刘弗陵活不长，不让他在有限的生命里好好的活着，吃好吃的，玩好玩的，到处走走。
非得还要他学习帝王之术，兢兢业业的在这样一个大监牢里活二十年。
只是活着还不行，还要平衡各方面的关系，在各种势力的压迫之下，艰难求活。
最后不过是替人作嫁衣裳。
这是什么命啊？
以前霍去病对刘弗陵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
现在他知道了真相，对那个孩子，深深的怜惜了。
现在他真的相信了前世的太子刘据，真的是他的阿翁刘彻杀的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
朝中人还有人担心老皇帝留下了位高权重一手遮天的霍氏兄弟，会对刘弗陵不利。
他们不知道的是，现在对小皇帝最好的人，就是霍去病。
霍去病对他有深深的愧疚和怜悯。
但霍去病什么也做不来，什么也改变不了。
老皇帝安排好了一切，刘弗陵继位，刘病已先在宫里养到十二岁，然后交给霍去病去养育。
他还叮嘱霍去病，到时候如果自己不想养刘病已，可以把他托付给民间的朋友去养，不要说破身份就好。
刘彻还真是想得周到啊。
他即便是死了，也要掌控大汉几十年，安排好了后面的几代皇帝。
作为唯一知道这件事真相的人，霍去病在办完了先帝葬礼，参加了新皇登基大典后，就有些不太对劲。
大家都说，先帝去了，霍去病也丢了半条命。
他们君臣之间的情谊，真让人羡慕啊，恐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吧。
其实霍去病是心灰意冷，提不起任何斗志了。
做这些有什么用呢？
打匈奴？匈奴还不是称霸北方那么多年，即便后来没了匈奴，还有其他游牧民族。
再说了，那些游牧民族说到底也是华夏先祖过去的，比如匈奴就是蚩尤的后代。
打来打去，还是自己人干自己人。
一个王朝，前几代不出败家子，就已经很难得了。
大汉，还不是在孝宣帝刘病已之后，迅速衰败，中间王莽篡汉，后面虽然有刘秀的光武中兴，但总归前后加起来，只有四百多年国祚。
最后还不是被魏王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然后三国，然后魏晋南北朝，五胡十六国，华夏文明遭到了巨大打击，差点亡国灭种。
后来呢，有了大隋，大唐，大唐那么强大，那么厉害。
还不是几代之后就被“安史之乱”搞烂了。
然后是五代十国，然后大宋。
历史就是如此循环反复，谁也改变不了一二。
改变了一两个人的命运，也改变不了历史的巨大车轮滚滚向前。
大家都说，霍大司马跟先帝感情太深了，先帝去了，他安排好了一切，也在家里绝食，准备殉了先帝。
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