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小树开花
父母为了子女,真的是可以做到之前从未做过的事。
霍去病从未求过同侪,更未求过下属。
一个人如果实在想改变,又改不了,那么就生一个孩子吧,指定能改变很多。
霍姚的裨将们虽然大多只是勉强识字,但他们找了军中会写字的人捉刀代笔,由自己口述,给老上司霍去病写了回信,把自己知道的,看到的,听到的,都一一写来。
很快霍去病接到了几封回信,他把信都看了一遍,综合起来,就大概知道了霍姚的事。
原来霍姚前段时间救了一位县令之女。
那县令是临安下面的温县,乃个忠勇的好官。
叛军来的时候,他把唯一的女儿派人送出城,带着县衙所有官兵誓死抵抗,皆战死殉国。
他的女儿叫郑蕙,是一位蕙质兰心的弱女子,她本想和阿翁一起守城,和百姓共进退,她甚至束起长发,穿了男装,打算偷偷跑去和将士们一起作战。
但她的阿翁,生平第一次徇了私,只为了给唯一的女儿一线生机。
他自己可以为国尽忠,但女儿还小,还没有成亲,他不想女儿枉送了性命。
女儿的亲事因为他一直在外做官,妻子去后,又一直没续弦。
远离家乡亲族,而身处南地,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耽误了女儿。
女儿已经十九岁了,已经是老姑娘了,再不出嫁,就真的嫁不出去了。
本来自己还因为女儿的亲事而焦急,现在叛军来了,眼下最要紧的不是亲事,而是是否能活命了。
他叫忠仆把女儿绑了,把女儿和她的贴身婢女,塞进了一辆马车。
由几个家里的忠仆护着,混在逃亡的流民中,出城去了。
他告诉仆人,去扬州,据说霍将军父子在那里,大军不日就要南下,想来如果女儿有造化,可以中途遇上朝廷大军而被救。
他给女儿留了信,叫她不必悲伤。
他三尺微命,一介书生,做朝廷的官员十余载,读的是圣贤书,做的是忠肝义胆臣,行的正坐得直,俯仰无愧于天地,能死在抗敌中,能为朝廷带领百姓战死,很欣慰。
唯一愧对的就是妻儿。
妻子因为不适应南地气候而身死,女儿因为远离宗族而找不到婆家。
他这官做的,家无余钱,子女不丰,愧对老妻。
但他此生无悔。
郑蕙是在逃亡途中遇到霍姚大军的。
她从马车中醒来的时候,温县城已破,她的阿翁和同僚皆已战死。
没办法回头,只能遵阿翁信中嘱托,朝北逃难。
她只是一个弱女子,任是再心性坚定,也受不住唯一亲人突然惨死的大难,加之又惊又惧,吃不好睡不好,于是她在路上病了。
发着高烧,打着摆子,贴身丫鬟都很害怕小姐也活不成了。
他们这些难民遇到了霍姚大军,并被安置在难民营中的。
但这么多人,口粮虽不缺,但缺医少药是必然的,军中派出大夫给大军诊治。
那管理难民营的校尉是个有经验的,据说出身于长安羽林卫,是以前战争的遗孤,儿时上过朝廷的官学,识字会武,小小年纪就升了校尉,是军中的后起之秀。
他让人把几千人的难民分了几队,各队选出了队长,方便管理。
并按照病情的轻重缓急报上来,让几位医官挨个诊治。
郑蕙的病情看上去并不十分重,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但她身边人知道,她病的很重,最可怕的是她没有了求生意志。
好几天她都水米难进,丫鬟仆人都哭了,但也束手无措。
别说这逃难途中,就是原来在温县城里,郑县令都不准他们以官威压人。
况且在这大营中,不说霍姚将军是侯爷,也有官职在身,就是眼前那位校尉,手底下管着几百人,也比自家主人威风。
那丫鬟也是个忠心勇猛的,心想大不了一死,反正小姐若死了,他们几个仆从在这么乱的世道里,也难存活。
她眼看那校尉身边人少的时候,猛地冲过去跪在他脚下,哭诉小姐要死了,求求他救人。
那校尉在长安从军五载,就已经升为了校尉,见识自是不低。
他手扶刀柄,退后几步站定,沉声问那女子:
“别哭,说清楚,怎么回事?某没时间听你哭闹。如果哭能解决问题,那么不如大家一起做下来哭。”
丫鬟吓得声音戛然而止,立刻口齿清楚把事情原委说了,并说小姐身上带有一封郑县令给霍去病将军的信,请务必转达。
她也是个精明的,一开始并没有再哭诉如何苦难,如何想先给小姐诊治,只说有信交给霍将军。
校尉听闻是刚刚壮烈殉国的郑大人之女,又有信要交给霍将军,怕是有什么军情要上报。
不敢耽搁,立刻叫人去把郑小姐叫过来,看到郑小姐几乎昏迷,又让人抬去他的大帐,请其他医官来看诊。
并把丫鬟给的信拿过来,去中军大帐求见霍姚将军,把书信交给他。
霍姚听完那校尉的话,手里摩挲着那封信,沉吟半刻,拆开了那火漆。
他一目十行的看完郑县令的遗信,心下感慨不已。
把校尉叫进来,叮嘱他特殊照顾一下那位县令的千金,千万不要让她死了。
人生不易,她是郑县令的唯一女儿,能救活她还是要救的。
将来战事结束,朝廷必要嘉奖郑县令这般的忠烈官员,他的女儿正好可以替阿翁领了这奖励。
霍姚对这段小插曲并没有在意,他把郑县令的信放在他写给阿翁的信封里,很快忘之脑后了。
后来郑蕙在校尉和医官的关照下病愈,她在营中待的无聊,当那校尉询问谁识字,可以去大帅营中帮着处理文书事宜的时候,她立刻站了出来。
阿翁为国捐躯,她虽为弱女子,但自小阿翁就给了她不输男儿的教育。
她虽不会武功,不能上阵杀敌,但能为平叛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她很开心。
霍姚已经忘了她了,因此当他训完营后,在自己的中军大帐中看到一女子,坐在案前认真的看着自己的往来文书的时候,立刻拔剑架在了她白皙的脖颈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