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啸去洛阳接替年事已高的陈安出任司州刺史并节制梁州(包括鲁阳关、南阳、襄阳等诸郡)。
陈午去泰山郡,出任青州刺史。
自己回谯郡还得率军南下,去配合刘裕打建康的桓玄,由二弟陈顾继续兼任兖州刺史。
次日晨,陈望在太极殿召集众文武官员议事。
宣布了各项任命后,再命李暠、杨定各回本地,协同陈何拱卫关中地区。
三日后,李暠、杨定拜辞陈望,陈望赏赐了大量金银珠宝玉器以及车马、兵器等亲自送到城外。
五日后,庾攸之执意要回郁林郡,陈望挽留不住,只得作罢。
清晨,长安城外,渭水河畔,细雨绵绵,雾霭沉沉。
神威军列队从艞板登上早已停靠岸边的两艘运输船只,陈望负手站在岸边,又看了看身边魁梧的庾攸之,不禁想起了庾希,经此一别,不知何日再见,心中感慨万千,吟哦道:
“零落桐叶雨,萧条槿花风。
悠悠早秋意,生此幽闲中。
况与故人别,中怀正无悰。
勿云不相送,心到青门东。
相知岂在多,但问同不同。
同心一人去,坐觉长安空。”
陈望吟罢,庾攸之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他跪倒在陈望面前,叩首哭泣道:“三十年前,车骑将军甘冒风险前往京口救下家父与小弟,保留了庾氏一脉香火,此玉佩小弟将世代相传,庾氏子孙不忘车骑将军大恩大德。”
陈望深为感到,双手将庾攸之搀扶起来,三十二年前的京口恍若就在眼前,他哽咽道:“回去代我向始彦叔父问候,他老人家随家父征战两淮,出生入死,救你们是我分内之事,不必太过挂怀于心。”
庾攸之用手背擦着眼泪,哽咽道:“实不相瞒,家父十几年前在云梦西侧最大的武陵郡给老太尉和车骑将军建了报恩祠,因郁林郡天气炎热,每到春末我们举家迁往武陵郡避暑至秋季,都要天天上香为你们爙灾祈福。”
“大可不必,哈哈,”陈望苦笑道,他又听到武陵郡,忽然想起一事,接着问道:“攸之,你对武陵郡熟悉吗?”
庾攸之一怔,赶忙回道:“非常熟悉,那边一山一水,甚至一草一木都能记得。”
然后他手指着远处正在搬抬陈望赏赐物品登船的神威军们,接着道:“他们中就有许多来自武陵郡的。”
陈望手抚修剪的整齐短髯,缓缓地道:“哦,我长女夫婿陶潜数年前曾游历武陵郡,说起有一地,乘舟沿溪前行,两岸尽是桃花林,走到尽头有座山,从山中洞口走入起初狭窄仅仅容纳一人,再走几十步开阔起来,前面有房舍、田地、桑竹……阡陌交属,鸡犬相闻,住着不少人。你可知此处?”
“这个……”庾攸之仔细倾听完,黝黑的脸庞泛上了紫红,想了半晌也想不出这么个地方,有些羞惭地道:“那边山泽众多,这个真没见过也没听说过,那边好似并无如此隐秘的村镇。”
“哦,无妨,无妨”陈望笑道:“你回去派人细细探访,如发现此处,千万别惊动此处居民,不论何时,速来报之于我。”
“小弟遵命,如有消息,马上派人快马报知!”庾攸之叉手施礼道。
陈望双手搀扶起来他,温言道:“上船吧,攸之,相信将来数载内,我们还会再见,有朝一日或许我也会去武陵郡的。”
“小弟和家父盼兄长前来。”庾攸之再次躬身一揖,后退两步,转身快步向艞板走去。
二人在渭水之滨,洒泪而别,一直目送两艘艨艟消失在晨霭之中,陈望才上马回城。
收复关中后,诸多事宜,公务繁忙,接收了长安周边的冯翊、扶风、安定、广魏、天水等郡投诚,宣慰百姓商贾,安抚豪强士族,宣讲历法政令,寻访当地德才兼备人士任命官职。
半个月后的四月十二,陈何乘船沿黄河东来,经渭水到达长安。
陈望与陈何做了长谈,关中西面是凉州,南面是仇池,东面是洛阳,唯有北面还不确定,所以重兵布防在安定郡和洛水之畔的重镇洛川这一线。
陈何认真聆听,欣然领命。
于是陈望留下八万人马以及雍州司马王镇恶、雍州参军沈田子、雍州治中从事傅弘之、雍州长史王修辅佐陈何。
自己则率陈牛、蒯恩、向弥、王仲德、裴堪、崔达、到彦之、费如、徐顺、申丰、韩财等文武官员以及剩余两万东返。
到潼关时,留下翟辽和阳启带领高车营及一万人马驻守,命他们严密防守河东的魏军,尤其是来自蒲阪方向的。
从东面渤海之滨,西到潼关这里的黄河南岸都是陈望地盘儿,北岸和再向西的关中北面,都与拓跋珪的魏国毗邻。
四月二十二,陈望抵达洛阳。
陈安和陈啸出西城门迎接,回到车骑将军府休息。
当晚,陈望把陈啸叫到书房。
把司、雍、兖、青四州的地图取出,逐一给他讲解黄河南岸的各关隘协同防御,并叮嘱道:“如今北面的拓跋珪和南面的桓玄是我们最大的敌人,我将亲往淮南主持讨伐桓玄,最担心之事莫过于拓跋珪的魏国,边境线漫长,且他如今兵强马壮,你的司州为各州之中心,西可驰援潼关,东可出虎牢进抵管城、酸枣、白马,万不可掉以轻心。”
陈啸点头道:“孩儿遵命,不过父亲非要亲自去讨伐桓玄吗?不如派二叔前往,您刚刚收复关中,鞍马劳顿。”
“现在刘裕、刘毅等人已经起兵,讨伐桓玄其实并不需要费多少时日,我亲手书写的《讨桓玄檄》用意就在‘收揽人心’四字,所以才不辞辛劳,着急前往,以你二叔的威望,恐难以奏效。”
“收揽人心?”
“是啊,江东王、谢等高门士族以及吴地顾、陆、朱、张四大家族虽已势衰,也无人才,但终归还有些许影响力,有我出面带头讨贼,多少会令他们心安理得支持于我。”
“原来如此,父亲如此辛劳,孩儿不能替父分忧,深感惭愧。”
“你只要给我看好洛阳,防好黄河沿线即可。”
陈啸微一皱眉,有些不解地道:“父亲,孩儿一直有个疑问。”
“你讲。”
“小涉珪真的会来入侵河南吗?他可是从小在咱们府里长大的,和孩儿朝夕相处,情同手足啊。”
陈望正色道:“啸儿,你要记住,这世上最难以预测的就是人心。瞎子一旦恢复了视力,第一件事就是,扔掉他手上的拐杖,即使这根拐杖帮助过他很多年。”
陈啸白净英俊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清灰之色,怅然若失之意溢于言表,郑重地点了点头道:“孩儿谨记父亲教诲。”
陈望手抚短髯,叹息道:“唉……我也不希望与他有兵戎相见的那一天,但恐怕这一天迟早要到来。”
随着拓跋珪不肯奉自己命从北面攻击羌秦,外加自己心腹穆崇、崔宏、邓渊等人被他囚禁,陈望这种预感来的越来越强烈了。
但他有个心愿就是能在平定乱臣贼子桓玄之前,北方不要发生任何战事,两面作战还是有很大难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