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咣当——”
一列载满乘客的绿皮火车好似一条巨龙,咆哮着在群山峻岭间穿梭,清晨的薄雾遮蔽了远处的山峦,低矮的茅草屋在薄雾里若隐若现。
夏梦蹙眉揉了揉发酸的脖颈,缓缓睁开了眼睛,周围的嘈杂声使得她仿若身在菜市场,鼻间甚至能闻到家禽粪便的味道。
“喔!喔!喔!”
“咕!咕!咕!”
夏梦侧头,一眼就看到在过道上,用绳子把两只脚绑起来,动弹不得的两只老母鸡跟两只大公鸡。
轻轻叹了口气,坐了一天火车,夏梦现在全身酸疼的厉害,缩了缩脖子,低下头,鼻子和嘴巴重新埋进围巾里,
希望围巾可以过滤掉车厢里一言难尽的味道,同时心里不禁怀念起上辈子坐过的高铁、飞机。
夏梦想去接杯热水刷牙,但偏了偏头看了眼打水的地方已经排起了长队,车厢到处都是人,连个下脚地都没。
还有一个多小时就到京城了,夏梦觉得自己还可以再忍一下。
夏梦靠着椅背,正打算再睡一觉时,眼睛忽然被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夏梦精神一振,眨了眨眼,定睛看去,却只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笑容和煦的年轻人。
年轻人像是刚从厕所回来,路过一个抱着孩子,身穿灰色打补丁棉衣的中年女人,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一切正常,夏梦怀疑自己看错了,于是重新闭上了眼睛。
却没想到,约半个小时后,一声凄厉的女高音打破了嘈杂车厢内的和谐。
“俺的钱不见了!谁拿了俺的钱?”
夏梦被惊醒,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见之前那个身形消瘦、身穿灰色打补丁棉衣的中年女人正泪眼汪汪、神情惊慌又无助的看向车厢众人。
火车渐渐驶入桥洞,明亮的光线一点点被黑暗吞没,就仿佛有一张巨大的名为绝望的网,正一点点把女人笼罩其中,让她插翅难逃。
女人怀里抱着个约一岁大的女童,女童身上的棉衣破破烂烂,打着颜色、形状不一的补丁。
女童脸上带着病态的苍白,一双小手紧紧抓着女人胸前的衣服,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乘客闻言,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口袋或胸口的位置,感觉到鼓囊囊的后,才庆幸般的松了口气,看女人的眼神带着几分事不关己的同情与怜悯。
女人哭丧着脸,眼泪在略有些浑浊的眼睛里打转,眼神近乎哀求的扫过每一个跟她对视的人,
“呜呜...那是俺给孩子看病的钱,恁谁看见了,还给俺吧?”
女人头发枯黄稀疏,年纪应该不大,眼角却已有好几条深深的纹路,她姿态放的很低,身体佝偻着,紧紧抱着怀里的孩子,就像是抱着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俺没说瞎话,俺孩儿得病了,那还是俺给俺孩儿看病借的钱,恁谁看见了?”
女人眼睛睁得大大的,眼里是说不尽的急切与真诚,一只手无意识的抓着胸前的衣服,似要把心都剖出来给众人看一般,
众人彼此对视,纷纷摇头。
之前那个笑容和煦的年轻人,好心的建议
“大嫂,是不是你忘记搁哪了?你再仔细找找?”
“是啊,”其余人也跟着七嘴八舌的劝,“你再找找。”
女人咬着唇,强忍着泪水向众人解释,
“俺找嘞,没找着。”
年轻人劝,“再找找。”
女人紧紧抱着孩子,空着的那只手又摸了摸口袋,
“俺找嘞好几次嘞,俺这衣兜破了个洞,俺也不知道啥时候破的。”
“恁谁拿了,还给俺吧,没了那治病的钱,俺孩儿就没救嘞!”
“俺孩儿要是没嘞,俺也不想活嘞!”
女人哭诉着,突然,她双腿一软,就跪在了车厢走道上,怀里抱着的孩子也被她放在车厢地面,按在地上,给车厢众人磕头。
“妮儿,给叔叔阿姨们磕头!”
女童非常乖巧懂事,让磕头就磕头,小小的身体瘦的脱了形,跪坐时,身体重心不稳,东倒西歪的,却非常听话的趴在地上,脑袋一点一点的,给众人磕头。
女人说的应该是真的,夏梦鼻子一向很灵,她从女人和孩子身上闻到了浓浓的药味。
丢的那些钱,在女人眼里,就是她孩子的命,她暗含希冀的眼神扫过车厢每一个人,得到的只有失望。
女人表情逐渐变的麻木,眼底的那一丝光亮,彻底被绝望取代,当希望消失,女人再也忍不住抱着孩子嚎啕大哭。
车厢众人看女人哭的撕心裂肺,于心不忍,纷纷开口劝慰女人,让她想开点。
有乘客叹了口无奈的气,小声跟身边的人抱怨,
“这两年治安越来越差了。”
“是啊,上个月我大姨家的表哥坐火车,就被人把钱偷走了。”
“找回来了吗?”
“没有!现在的小偷猖狂着呢。”
年轻男人似是不忍般,又建议,
“大嫂,要不你找乘务员吧?让乘务员帮你找找。”
车厢太过拥挤,乘务员来回一趟不容易,谁也不知道乘务员啥时候能过来?
但目前似乎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女人闻言,紧咬着嘴唇,控制住崩溃的情绪,抱起孩子不断鞠躬道谢,
“好嘞!好嘞!”
女人说着就抱着孩子往车厢右边挤...
车厢里的人同情她的遭遇,努力给她让出一条道来。
但夏梦却留意到之前笑容和煦,安慰女人的年轻男人竟悄悄站起身,朝车厢左边挤......
夏梦眯了眯眼,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本不想管的,
但...女人那双饱含岁月风霜的眼眸,仿佛是泡着苦水长大的,让人看一眼,都有种悲从心来,忍不住想要去怜悯的冲动。
还有幼童那双明明该无忧无虑,蕴含无限可能和生机的眼神,看起来却是那样的死气沉沉。
于是,夏梦站起身拦住了年轻男人的去路。
夏梦围巾遮掩了她下半张脸,只有眼尾微微上翘,如桃花瓣一般艳丽的猫眼紧紧盯着年轻男人。
赵永福眯眼,眼里飞快闪过一抹不悦,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姑娘,
小姑娘身上穿了件干净整洁的黑色棉袄,脖子上围着红色围巾,围巾遮了半张脸,剩下的上半张脸上却有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睛,裸露的肌肤白的跟雪似的。
“同志,有事?”赵永福脸上绽放无害的笑容。
“同志,”夏梦语调散漫,嗓音带着几分甜糯的绵软,好听极了,
“那位大嫂的钱还没找到,在乘务员来之前,还是不要离开的好,否则岂不是让人误会?”
误会?
误会什么?
做贼心虚?
携款潜逃?
赵永福听出了夏梦的言外之音,看夏梦的眼神隐隐透着几分不善。
“同志,”赵永福脸上依旧挂着笑容,“我只是想去厕所,这乘务员也不知什么时候来,总不能一直让我憋着尿吧?”
“憋坏了咋办?”
这话一出,引得车厢里不少男人的哄笑声。
“是啊女同志,人家小伙子万一憋不住,尿了,你负责啊?”
“女同志就是事多,关你啥事?”
“你一个女的,还管男人拉屎拉尿?羞不羞啊?”
面对这些恶意,夏梦不为所动,只盯着男人,“同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刚上厕所没多久吧?”
“年纪轻轻的,就尿频尿急尿不尽,啧啧...”夏梦脸上没有露出丝毫害羞、或者不好意思,反而饶有兴趣的上下打量赵永福,
“同志,你肾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