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宫湦神情淡然。
“宋使既是代为进贡,与太常共同处置便是。”
宋使皇甫蠡道:“回禀天子,进贡一事业已办妥。”
“那还有何事?”
“尚有殷商坊后事也!”
“殷商坊后事?莫非殷商坊经营难以为继,尔等宋商要撤离?”
“并非难以为继,只是经营平淡,未达预期。”
姬宫湦道:“孤王设立东市,仅提供贩售之场所,并不保证能否获利。”
宋使皇甫蠡连忙解释:“吾等并非要天子保证获利。”
姬宫湦清咳一声:“商贾之道,全凭个人手段。尔等若是无力维持,那便如约退出即可。”
宋使皇甫蠡道:“启禀天子,吾等并非要退出。”
“那是何意?”
“天子通晓商贾之道,吾等仰慕不已,是以乞望天子,能够指点殷商坊一二。”
姬宫湦眉心轻皱:“孤王向来不喜阿谀奉承。”
宋使皇甫蠡心中一动。
“此乃肺腑之言尔,天子若能助殷商坊革新,吾等愿助力南郭商号。”
姬宫湦这才缓缓松开眉头。
“尔等打算如何助力?”
“据外臣所知,南郭农牧区每月租赋高达一千万铢钱。殷商坊若能革新获利,愿将一半收益赠与南郭商号。”
不得不说,宋使皇甫蠡很会拿捏事情关键。
大周府库有严格的赋税制度,除畿外新爵位外,不得接受商贾其它形式的捐赠,更不可增设明目收取。
南郭商号为天子私属,这在东市已是人尽皆知。
殷商坊将利益输送至南郭商号,非但没有违背赋税制度,反而有主动绑定之意。
东海坊的筹码发行权,便是交给乾坤坊钱庄。
乾坤坊为南郭商号所有,南郭商号为姬宫湦所有。
用姬宫湦前世话语,那便跟着天子混有肉吃。
面对殷商坊主动示意,姬宫湦并没有第一时间接受。
“孤王对商贾之道虽有涉猎,却不敢自称通晓。即便殷商坊许诺一半收益,孤王亦难以保证,革新是否能够获利。”
宋使皇甫蠡当即表示:“外臣早已知会宋商,无论革新是否有所成效,每月至少赠与南郭商号一百万铢钱。”
姬宫湦这才笑道:“话已至此,孤王便不再推脱。”
“恳请天子明示!”
“殷商坊现以何为主业?”
“此前为农具为主,兼营中原各诸侯国特产。”
“虽较为驳杂,却仍尚可。”
宋使皇甫蠡叹道:“而今中原多有战乱,东郭工业区亦有不少同行,难以有所起色也。”
姬宫湦颔首:“东市内九坊,当各有所长。”
大周府库直营三坊,国仓坊兑钱粮,国营坊售盐酒,泥瓦坊供建材。
南郭商号执掌二坊,乾坤坊属金融,善灵坊行殡葬。
除此之外,汉中坊为狩猎,云梦坊为食宿,东海坊为博戏。
唯独殷商坊,毫无所长。
宋使皇甫蠡与宋国商贾自然深知这点,却始终找不到合适方向。
宋国地处中原核心地带,宋人又多以经商为业,是以成中原财货集散之地。
然而,宋国距离关中太远,单是沿途运输,便耗费颇多。
成本上升,利润便稀薄。
偏偏除了贩运货物,宋国商贾又无从下手。
宋使皇甫蠡忙问:“殷商坊当以何业为长?”
姬宫湦笑道:“生老病死,无人逃脱,是以均可获厚利也。”
“外臣蒙昧,难解其深意。”
“孤王建灵沼以安鳏寡孤独,是为老。南郭商号开善灵坊售墨玉珠,是为死。”
“灵沼亦可获厚利?”
“此乃仁德之举,孤王不欲从中获利尔。倘若真想获利,将与善灵坊相当。”
“老死已有,生病如何?”
“生者,尚未可行。病者,却是东市最缺之业。”
宋使皇甫蠡有些为难。
“医疾治病,乃闭塞之业。宋人虽善商贾之道,对医疾治病却一无所知也。”
姬宫湦笑道:“自古以来,医不离药。神农尝百草,获世人千载传唱。宋商贩百药,亦可获万金之利也。”
“殷商无医,何以贩药?”
姬宫湦颇为无语:“宋使请动脑,医者之药从何而来?”
宋使皇甫蠡终于顿悟。
“天子之意,殷商坊便以药材为主业,向天下医师贩售获利。”
姬宫湦松了一口气。
“宋国地处中原腹地,尔等只需大肆收购,再贩运至关中,仍可获得厚利也。”
宋使皇甫蠡又问:“如何能使天下医者前来?”
“若天下药材皆聚于殷商坊,天下医者自然会趋之若鹜。即便路途遥远,亦可委托其他商贾代为购买。”
“欲聚天下药材,必然耗费大量时日与钱财。”
姬宫湦颇为不喜:“孤王已指明方向,尔等若是处处忧心,那便自寻出路。”
宋使皇甫蠡赶忙告罪。
“恳请天子恕罪,外臣绝无此意。只是兹事体大,想多加明细尔。”
姬宫湦道:“尔等自行相商罢,若是仍觉不妥,孤王便让南郭商号涉足此业,届时尔等切心生莫抱怨。”
宋使皇甫蠡不及多想。
“天子不吝指教,此乃宋商之福。外臣便代殷商坊众人,将此事应承下来。”
姬宫湦更为不悦。
“此乃尔等有求于孤王,如今却说什么应承,莫非孤王强求尔等?”
宋使皇甫蠡深知失言,连忙离案,俯首跪地。
“外臣一时失言,还望天子宽恕!”
姬宫湦不耐烦地挥挥手。
“宋使便回罢!”
宋使皇甫蠡再拜:“诺!”
……
待宋使皇甫蠡远走,太督内史冂才正式开口。
“敢问大王,为何今日突然如此喜怒无常?”
姬宫湦道:“本以为宋使皇甫蠡懂事,却不想其竟如此不识趣。”
太督内史冂不解:“何处?”
姬宫湦道:“既问计于人,便不要只顾质疑。既有求于人,便不要装模作样。”
太督内史冂哈哈大笑。
“臣属实想不到,大王竟然也是性情中人。”
“尔等眼中,孤王不是人?”
“大王虽自诩暴君,却以万民为首要,事事权衡利害,只为匡扶大周。臣等心中皆认定,大王乃真圣贤也。”
姬宫湦清了清嗓子:“太督此言,深得阿谀谄佞之精髓。”
太督内史冂道:“大王仁德,自当阿谀谄佞。”
姬宫湦颔首:“孤王行善积德许久,该有暴君之行,好叫天下诸侯心生不臣。”
太督内史冂忙问:“大王有何阴谋诡计?”
姬宫湦大笑:“河东郡初置,便灭几家诸侯助助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