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休神情异常平静。
“上党赤狄为祸,其根源在于王师兵力不足,无法对其进行斩草除根。”
姬宫湦颔首:“确实如此!”
“倘若贸然扩军,不仅钱粮、辎重与兵甲吃紧,甲士亦难以短期形成战力。”
“然则如何?”
屠休再度拱手:“据臣所知,王城死牢及各郡县牢狱之中,关押有不少犯事囚徒。”
太御妫子骘当即补充。
“迄今为止,死囚二百四十三人,监犯一千八百九十七人。”
姬宫湦望向屠休:“太守之策,可是征召囚徒,使其等与上党赤狄死战?”
重生周幽王之初,犬戎曾袭扰运盐货船。
姬宫湦为报复立威,从王城死牢筛选八百青壮死囚,开始组建王畿镇北营。
王畿镇北营经过扩招,击退五戎大军,陆续收复渭水北岸。
后以王畿镇北营为班底,正式组建骁骑军。
最初的八百青壮死囚,如今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皆为骁骑军精锐。
姬宫湦曾想过沿用此法,结果又自行否决。
原因很简单,此前征召死囚,一是兵力十分匮乏,二是情况尤为紧急,三是死囚多有冤枉。
而今大周兵力不少,只是无法临时调度。
戎狄南下劫掠,本就是常有之事,而且都是抢完就跑,算不上情况紧急。
更为关键一点,甲士待遇与地位并不低。
如今死囚很少含冤,倘若犯下大罪,仍能成为甲士,对受害者及家属而言,无异于颠倒是非黑白。
屠休似乎早有预判。
“启禀大王,并非征召囚徒,而是驱使囚徒。”
姬宫湦不解:“有何区别?”
屠休道:“征战便是甲士之身,驱使仍是戴罪之身。”
“该如何驱使?”
“从囚徒中挑选有子嗣者,悉数送往河内郡北部边境。死囚必须战斗至死,期间所立功绩,可归于其子嗣名下。”
“监犯又当如何?”
“监犯必须战斗至期满。若最终活着,便将功绩折算成钱财。若中途战死,功绩亦归于其子嗣名下。”
姬宫湦当即看出漏洞。
“玄甲军本就兵力匮乏,若再分派甲士监管囚徒,必然会导致首尾难以兼顾。”
屠休却道:“囚徒无需分派甲士监管,驱使其等前往太行山即可。”
“其等若是逃遁,此策便消失于无形之中。”
“囚徒倘若出现逃遁现象,那便由其子嗣承担此前之罪。”
姬宫湦连忙摇头:“此乃无端株连,其子嗣无罪,焉能因此获罪。”
屠休似乎早有预判,旋即提出备用之策。
“那便在其等额头烙上印记,并使囚徒互相监督,缉拿逃遁者亦可视为立功。”
姬宫湦道:“仍是不妥。”
“囚徒逃遁只为求活,其等出路无非三类。”
“哪三类?”
“其一,沦为上党赤狄奴隶,生不如死。其二,投奔晋卫两国,下命缉拿即可。其三,化身山林盗贼,藏匿于太行山苟活。”
屠休并不知鬼先生密事,便认为藏匿于太行山难以存活。
姬宫湦却深知,鬼先生门徒极有可能招揽这批囚徒,尔后将其等培养成死士。
“此策仍是漏洞过多。”
屠休正欲开口,内史伯朙却突然拱手起身。
“启禀大王,臣以为,太守屠休之策可行也!”
姬宫湦笑问:“如何可行?”
内史伯朙解释道:“即便囚徒成为盗贼,亦不过芥藓之疾。待王师汇聚主力,便可一举进行清剿。”
姬宫湦自然明白,内史伯朙所言清剿,并非是对上党赤狄,而是指鬼先生门徒。
“太行山盗贼横行,岂可纵容其继续壮大?”
内史伯朙道:“盗贼盘踞数百载,若要壮大势力,早已堪比一国也。”
姬宫湦若有所思。
鬼先生门徒以左右天下大势为志,而非执掌天下,根本不用担心其招纳囚徒。
“兴许盗贼在等待时机。”
内史伯朙反倒轻微一笑。
“盗贼之所以为盗贼,便是部众稀少,可轻松藏匿于山林之间。若部众陡然增加,其行迹必然会直接败露。”
姬宫湦顿时释然。
活死人幽谷之所以难觅,正因鬼先生门徒较为稀少。
倘若鬼先生门徒招纳囚徒,无异于自曝行踪。
“便以尔等之策,筛选囚徒前往太行山。”
太督内史冂却依旧忧心。
“而今晋侯仇怀揣异心,恐会暗中收留囚徒。”
姬宫湦笑道:“只需遣使宣令,凡收留大周囚徒者,皆视为大周之死敌。”
太督内史冂这才恍然。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晋国若是收留囚徒,那便连寻找说辞都能省去。
届时,直接发兵讨伐即可。
正式定下驱使囚徒之策,姬宫湦当即让寺人尨遣人前去执办。
……
转眼之间,未时已至。
岁末大朝会继续。
骊山郡太守姬翉,泾水郡太守姬酴,西岐郡太守太史伯阳父,三人奏报皆平淡无奇。
作为大周郡县制先行者,此三郡临近王城,属于关中基本盘。
平淡无奇,便是好事。
河西郡太守姬赟紧随其后。
重生周幽王之初,姬赟身为姬黁嫡长子,司职小宗伯与太庙神主。
姬宫湦革新朝堂时,姬赟便出任公族内卿。
后因东海坊事变,姬赟被王室公族追讨万两真金,最终是姬宫湦亲自解决。
姬赟因此感激涕零。
姬宫湦有意重用,便命其赴任河西郡太守。
河西郡大体分东西两部。
东部临近大河,此前由屠休负责治理,已顺利完成郡县制推行。
西部曾为泽卤之地,而今归属南郭商号管辖,通过挖掘河西大渠,兴建河西超级农庄。
姬赟司职河西郡太守,更像是东西两部协调者,仅需负责处置后勤事务。
对不喜张扬的姬赟而言,这便是最好的历练。
姬赟先朝延乙期拱手,接着面向姬宫湦,开始详细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