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考父有些心有不甘。
“翼国亦冒天下之大不韪,首开侮辱他国先祖之恶例。”
姬宫湦道:“侮辱他国先祖,乃是不德之举。杀害他国使者,则为宣战之行。即便戎狄蛮夷羌越苗,亦不杀他国使者。”
正考父彻底无从辩驳,不禁发出一声长叹。
“事已至此,还望天子能从中转圜,以免两国子民遭受荼毒。”
姬宫湦宽慰道:“宋国向来忠心周室,宋公白亦忠心孤王,此事必定有转圜之机,只是孤王目前尚未有计策。”
正考父当即郑重俯首。
“多谢天子厚恩!宋公身为国君,面对国人愤慨,亦颇多无奈。此事若能平息,宋公愿悉数听从天子所定之策。”
姬宫湦有些好奇:“倘若无法平息,宋国将会如何应对?”
正考父咬咬牙:“那便将事情原委告知天下,随后倾尽举国之兵,抵挡入侵者。”
姬宫湦道:“翼伯喧大约明日午时抵达,届时孤王将单独召见。在此期间,尔便留在使馆,切莫与翼国有任何接触。”
正考父唯有领命:“诺!”
……
黄昏刚过,苏简只身求见。
念及宋翼两国争端,姬宫湦当即命人将苏简带入议事厅。
此时,天空刮起大风。
今岁第二场雪,随即降临。
苏简走进议事厅时,头发及肩膀已然有些湿漉。
姬宫湦当即示意寺人尨,为其送上炭火盆。
苏简深知姬宫湦不喜繁文缛节,便一边烤干头发与衣物,一边进行奏报。
在此之前,姬宫湦曾制定狙击宋国新币之策。
在苏简积极活动下,很快便拉拢十数名宋国商贾,达成真金作保之事。
依照约定,届时将洛邑设置双辖仓库,用于存放真金。
所谓双辖仓库,便是由双方共同派人看管。
约定存放期限内,任何人均不可动用库中真金,否则朝视为违约。
相关的约定文书,已在三川郡太守属寮备案。
倘若宋国商贾违约,大周将有权扣押真金,并治以重罪。
假如苏简违约,大周亦需如此,否则便会信誉尽失,相当于拿整个大周作背书。
除此之外,宋国商贾借出宋国新币,将以明岁年末为归还期限,并约定利息为一成。
倘若苏简提前归还,亦需全额支付一成利息。
面对如此条件,十数名宋国商贾纷纷表示,待宋国新币发行,便倾尽家资兑换出借。
苏简本想拉拢宋国贵族,结果却宋翼两国争端,只能暂时停止行动。
姬宫湦忙问:“倘若宋翼两国交战,宋国是否还会发行新币?”
苏简道:“据宋国商贾透露,宋公白早已开始铸钱。即便宋翼两国交战,届时新币铸成,亦会继续发行,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宋国不敌翼国,并被翼国彻底攻灭。”
姬宫湦颔首:“那倒无妨,有孤王居中调停,宋国并无亡国之祸。”
苏简道:“臣昨日曾拜访正考父,其亦有出借宋国新币之心。”
姬宫湦略微感到惊讶:“孤王方才观其人,并非贪财图利之辈也。”
苏简解释:“吾等借入宋国新币,实则有益于其发行。况且宋翼两国争端,短时间难以平息,吾等借得越多,宋国便越安全。”
姬宫湦忍不住点头。
即便正考父提前知晓,苏简将会炒作宋国新币获益,从宋国社稷层面考虑,亦会鼎力支持。
苏简的背后,便是姬宫湦。
为保证能从中获益,必然会偏向于支持宋国。
前世之时,也确实如此。
大举购入他国外债时,只要不涉及自家核心利益,外债所能产生的收益,便会成为衡量得失的重要参考。
“孤王此番居中调停,并不涉及宋国新币,如何通过正考父,使宋公白亲自参与借贷,便由尔见机行事。”
苏简欣然领命:“诺!”
当日傍晚,苏简便再度动身,前去拜访正考父。
由姬宫湦白日话语,正考父自然能联想到,苏简已经得到姬宫湦授意。
因此,二人谈话异常顺利。
正考父直接作书保证,宋国前期将发行新币五千万枚,约合真金五十万两。
对宋国府库而言,这点体量其实并不算很多。
为表诚意,正考父将说服宋公白,至少出借其中一千万枚。
倘若后期继续新发行,出借亦不会低于二成。
苏简简单估算,倘若算上宋国商贾助力,至少可以持有三成以上。
届时狙击宋国新币,将变成轻而易举之事。
……
翌日,落雪再续。
姬宫湦在议事厅歇息,望着窗外不断落下的雪花,心中不禁有些担忧。
“初雪便有如此之量,依尔等之见,今岁是否会有雪灾?”
寺人尨异常笃定:“卜师廿此前并未提及,那便不会有雪灾发生。”
内史伯朙却道:“据臣观测,最近数载,均是一岁寒一岁旱。前岁雪灾,去岁雨水丰沛。去岁雪少,今岁遭逢小旱。”
“卜师廿为何不提及?”
“依臣估计,卜师廿应当出于惯例,并未将雪多视为天灾。况且大王极力普及砖瓦房屋、各类木炭与存粮意识,即便真有雪灾,新国人亦不会遭受严重损失。”
姬宫湦若有所思:“孤王依稀记得,前岁雪灾,归附大周者数量猛增。”
内史伯朙断言:“对大周而言,雪灾非祸,反倒为福也。”
姬宫湦笑道:“但愿如此!”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斧钺甲士高声奏报。
“大王有令,召翼伯喧觐见!”
议事厅大门被推开,一名身披蓑衣的男子跨步现身。
“臣翼伯喧,拜见大王!”
姬宫湦佯装关切:“翼伯风雪无阻,只为响应孤王之命,实乃忠心可嘉也!”
翼伯喧快速将蓑衣褪去,随后主动入案就坐。
“大王有召,臣自当遵从。”
姬宫湦直奔主题:“翼国如何才肯罢兵?”
翼伯喧激愤道:“宋公白枉顾天下,放任宋人打死臣之使者,实乃蔑视周室,践踏周礼,为世人所不能容也。”
姬宫湦道:“据孤王所知,此事乃翼国子民挑起,且翼国使者狂妄傲慢,这才导致宋人忍无可忍。”
翼伯喧早有应答之策。
“无论如何,残杀他国使者,皆为滔天之罪。”
姬宫湦意味深长道:“倘若他国使者作恶多端,是否亦不可杀?”
翼伯喧毫不犹豫:“可交由其国君处置。”
姬宫湦耸耸肩:“翼伯讨伐宋国,倒也合情合理。孤王为避免苍生涂炭,派使团前往翼国,翼伯应当不会反对吧?”
“大王遣使,臣自然恭迎!”
“便请翼伯回国,待孤王搜罗大周恶徒,悉数任命为天子使者,送往翼伯府邸。”
翼伯喧瞬间愕然。
“大王,这如何使得?”
姬宫湦忍不住冷笑:“翼伯明知宋人义愤填膺,偏偏还派如此使者前去。孤王搜罗大周恶徒出使翼国,又有何不可?”
翼伯喧顿时哑口无言。
翼国子民编排宋国趣闻,便是为了抹黑宋人,以彰显自家身份高贵,进而在双方往来过程中,获得优越感与实际好处。
翼伯喧身为国君,自然不可能不知道此事。
然而,其却恶意纵容。
随后更是派使者前去火上浇油,本质上便是认为宋国好欺负。
身为殷商遗民,又出现武庚三监之乱,宋国确实长期夹着尾巴做人。
如果翼国此番得逞,未来便能肆意压榨宋人。
可惜其等低估宋人敬祖之心,最终不顾一切将翼国使者围残杀。
面对翼国兴兵,宋公白为顾全大局,第一时间便遣使解释。
彼时,翼伯喧恼羞成怒,采取同等手段报复。
姬宫湦直接表态:“孤王居中调停,是为避免宋翼两国交战。倘若翼伯执意讨伐宋国,孤王唯有继续自诩暴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