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撝本想进行解释,苏简态度却异常坚定,不等公子撝开口,便转身朝酒肆大门走去,只留下几句冰冷的话。
“姬赟太守回程过半,不日便会抵达洛邑。在此之前,尚可权衡利弊。在此之后,将会彻底错过。是否合作,皆在尔等一念之间。”
即便如此,公子撝仍然没有作出明确回复,只是轻飘飘地高声挽留。
“请调度使暂且留步,一切皆有商议余地,何必急于一时作出决定?”
苏简不再公子撝,领着姬宫湦与黑犀走出酒肆大门。
门口小厮正欲上前行礼,却被匆忙赶来的酒肆掌仓一把扯住,接着丢到身后。
四名贴身护卫见状,快速冲了过来,却发现并未发生冲突。
苏简下令:“无事,回府!”
酒肆掌仓突然轻声细语道:“公子撝深受宋公喜爱,吾等只能任其差遣。稍后便会有吾等心腹,前往调度使大人府邸。”
苏简嘴角微提,朝酒肆掌仓满意地点点头。
酒肆掌仓这才提高音量:“方才如有得罪之处,恳请调度使大人见谅。”
苏简没有应答,径直回府。
……
自从洛邑北市改建正式启动,苏简便选择长居洛邑北市。
不仅将一间废弃多年的小铺面作为住所,还把调度使的专属牌匾搬来,用布帛附上苏府二字,悬挂在小铺面门头。
老破小般苏府就此落成。
姬宫湦跟随苏简抵达苏府,引入眼帘的并非脏乱差,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别致。
小铺面户型很简单,如同姬宫湦前世的单间配套,房间不到三十平米,外加一个洗漱小隔间,连阳台都没有。
家具布局更是主打能省则省,只有三张老旧的几案。
主案用于处理事务,右案用于进食及会客,最后一张左案,则是堆着密密麻麻的竹简。
苏简将门关上后,连忙请姬宫湦到主案就坐。
姬宫湦并未虚伪推辞。
毕竟没有外人在场,姬宫湦肯定会坐主案。
四名贴身护卫亦是让人假扮,具体为内史伯朙、藤渠、藤渠与蒋羿。
寺人尨为太监之身,并不适合冒充家中老奴或贴身护卫,便与另外两名天子亲卫灰貅及乌罴,扮作过路人在酒肆附近游走。
随着众人陆续到场,小铺面逐渐有些拥挤。
苏简索性将右案搬到窗边,腾出更多的空间,随后用竹简代替支踵。
所谓支踵,便是古代跪坐时,避免腿麻所用的小凳子。
姬宫湦所处西周末年,支踵异常简陋,大多只是一块梯形木头。打磨是不存在的,完全依靠增加落座次数。
等众人悉数落座,姬宫湦才示意苏简开口。
苏简先是朝众人简单行礼:“此地简陋,还望诸位同僚见谅。”
内史伯朙笑道:“正因如此,还请调度使言归正传,切莫让吾等久留!”
苏简先是会心一笑,接着对姬宫湦躬身行礼。
“臣斗胆请问大王,方才吾等尚未谈妥,为何突然急于离开?”
姬宫湦平静道:“此事在明面上,乃公子撝有求于调度使,并非调度使有求于公子撝。”
“话虽如此,然而……”
“方才公子撝借助花甲老者,暗中反主为客。调度使以司职作保,又重提宋国新币及孤王,已然落了下风。”
“大王巡游宋国之事……”
“正所谓,条条驰道通镐京。此处不可行,自有可行处。孤王早已言明,若宋国卿士贵族难以利用,那便暂时弃之不用。”
苏简恍然大悟:“臣方才急于求成,险些被公子撝算计,多谢大王及时点醒!”
姬宫湦问:“孤王倒是极为好奇,公子撝究竟是何人?”
苏简道:“公子撝乃宋公白宠妾遗腹子,自幼便聪慧过人,善于察言观色,而且能说会道,因此深得宋公白喜爱。”
姬宫湦却重新提问:“公子撝之撝,如何书写?”
苏简连忙起身走到左案,翻出笔墨空竹简,一笔一画将“撝”字出来。
姬宫湦接过一看,记忆快速翻页,旋即便大笑起来。
方才在酒肆,只是苏简、公子撝、花甲老者等几人开口说话。
姬宫湦只听其音与“围”字相同,根本没有机会确定具体是哪个字。
毕竟天下公子数不胜数,经常出现重名现象。
明确是“撝”这个生僻字后,姬宫湦很快便在记忆中检索出来,前世史书之中,对公子撝确实有简单记载。
相传,宋戴公即宋公白死后,嫡出的公子司空继任国君,庶出的公子撝为宋国大夫。
姬宫湦猜测,公子撝能成为宋国大夫,应当是宋公白死前安排。
自公子撝之子开始,便以宋公白谥号为氏,并逐渐形成戴姓,宋公白由此成戴姓始祖。
大约四百年后,即公元前三百七十年前后,宋后桓公子辟兵在位时,行事奢侈荒诞。
戴氏权臣子罕便将其废掉,随后自立为宋国国君,上演宋国版“曲沃代翼”,有史书将之称为“戴氏取宋”。
真相如何,早已无法考证。
史料过于稀少,说明公子撝并无重大作为。
姬宫湦再次提问:“那名花甲老者,以及六名宋国卿士贵族,调度使是否认识?”
苏简道:“臣与公子撝从未会面,并不识得花甲老者。至于那六名宋国卿士贵族,从前倒是有过数面之缘,却不知其等姓名。”
“这是为何?”
“其等不过宋国大族耳目,先前并无入案落座资格,臣自然不知其等姓名。”
姬宫湦若有所思:“难怪其等只是安静旁观。”
苏简却道:“其等身份地位虽低,却是宋国大族心腹。拥有专门信物的情况下,可以代宋国大族作决定。”
姬宫湦对此并不惊讶:“与其说代宋国大族作决定,倒不如说传递宋国大族决定。”
苏简道:“酒肆掌仓与臣交情匪浅,吾等离开酒肆时,掌仓已告知臣,宋国大族与公子撝不和,稍后会另行派人商议。”
姬宫湦不禁莞尔。
“仅凭区区香凌草,便能挑起宋国内部争斗。孤王本以为,对宋国下手过于激进。如今看来,此前还是过于保守。”